性與橫膈膜(第2/4頁)

此外,這世上有時也會出現具有兩種性別的人,我們將其稱為赫馬佛洛狄忒斯。這種現象曾被叫作雙性性格[23],人們待之如同奇跡,如今反而被視作一種會帶來愉悅的事物。偉大的龐培[24]命人在他的劇場裏掛上震驚世人的人物肖像畫,作為劇場裝飾物之一。其中尤其需要細致刻畫的某幅肖像畫,全權委托給了有才華的大藝術家。這些肖像畫中的人物,有特拉勒斯的尤緹克絲,她在第三十次成為母親後,被她的二十個孩子送上火刑台;還有與大象生了孩子的阿爾基佩[25]。後者被視作不祥之兆。其實在與馬爾西人[26]的戰爭初期曾有女傭生出蛇來的事情,怪物的誕生會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出現。根據克勞狄烏斯皇帝的記載,色薩利[27]曾有一匹半人馬死於誕生當日。同樣在克勞狄烏斯皇帝統治時期,我們目擊了另一匹被浸泡在蜂蜜中保存,之後用船從埃及運來的半人馬。在薩貢托[28]還有過這樣的事例,在薩貢托被漢尼拔[29]攻破那年,有嬰兒從母親胎裏出來,又立刻縮了回去。

如同國技館[30]的天花板上掛著優勝相撲選手的相片一樣,在劇場裏掛著生出怪物的母親肖像以示表彰,不得不說羅馬也是相當頹廢啊。不過我以前也曾寫過,若將這種頹廢視作不健康,或許就大錯特錯了。我覺得他們對怪物的喜好,與如今孩子們對外星人和怪獸的喜好一樣,也是出於對自然的蓬勃的好奇心。

據稱,被塞內卡[31]稱作“南瓜”的克勞狄烏斯皇帝,在那本未能流傳至今的史書中提及的怪獸半人馬,是被浸泡在蜂蜜中、從埃及運往羅馬的。蜂蜜在那時像今天的酒精一樣被當作防腐劑使用。《博物志》第二十二卷第五十章提到,“鹽的鹹味具有防止肉體腐壞的性質,蜂蜜則因其甜味而具備同樣的功效”。而且普林尼還說自己清楚地看見了那個浸在蜂蜜中的半人馬。事實到底如何,我們也無從知曉,但總是引用他人、敷衍了事的普林尼厚著臉皮故技重施的事例也不稀奇了。讀到這樣的記述,我就不由得開心起來。最末尾關於薩貢托的嬰兒的片段也是,完全不知道文獻依據在哪裏,但確實帶有普林尼式的飄逸灑脫,足以讓人破顏一笑。

緊接著《博物志》第七卷第三章,摘出第四章的一段來看看吧。

由女變男,這絕非不可能之事。據我在編年史中找到的㐀果,在李錫尼·克拉蘇[32]和卡西烏斯·朗基努斯[33]擔任執政官時,在卡西努姆,還在父親監護中的一個姑娘變成了男孩,被腸蔔師[34]下令遷往無人島。根據李錫尼·姆基安努斯[35]的報告,在阿爾戈斯[36]有一名他私下認識的名叫阿列斯康的男性,他原是女性,名為阿利絲克夏,甚至已有丈夫。後來他身上出現了男性擁有的一切特征,還長出了胡子,於是就娶了妻。這個報告的作者在士麥那[37]的一位少年身上也目睹了同樣的變化。我自己也曾在阿非利加[38]蒂斯德魯斯[39]見過一位叫作孔西提烏斯的市民,她在婚禮那天變成了男性(我寫這件事時,他還活著)。

據說,最後的括號裏的內容並不是普林尼的原文,而是奧盧斯·格利烏斯[40]在《阿提卡之夜》中照搬普林尼的記載時加上的。普林尼是出了名的引用狂魔,但這位公元二世紀的雜學家好像也不甘示弱。不過多虧了這些引用狂魔,如今已失散的古代知識的片段才得以代代相傳。千萬不能瞧不起他們,即便這些流傳至今的知識片段是“由女變男”這種乍看愚蠢無聊的內容。

直島啟司[41]曾寫過一本非常值得一讀的好書《男人變成女人的疾病》,廣泛搜尋了古代這個領域中的相關信息,與方才我摘取的普林尼寫的段落正相反。普林尼在這裏斷言自己在阿非利加親眼見過女人變成男性,也是在厚著臉皮將錯就錯,可能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一個引用狂魔突然說自己親眼見過,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他這種態度上的突然轉變。還有一個有意思的例子與此相關,我們來看下面的第十一卷第七章。

據說,幸運的奇跡讓沃拉泰拉[42]的凱基納見到獻祭用的牲口的內臟中飛出了幾條龍。在皮洛士國王[43]逝去當日,獻祭牲口被砍掉的頭到處徘徊,舔著它們自己流下的血,如果我們認可這種過去的傳聞,那麽獻祭牲口的內臟中飛出龍也並非不可信。人類胸腔中的內臟,由一片叫作“普拉埃寇蒂亞[44]”的膜將其與胸腔下方的內臟隔開。因覆於心臟前方,故被稱為“普拉埃寇蒂亞”(“普拉埃”指前面,“寇蒂亞”指心臟),希臘人稱之為“普列涅斯”。大自然富有先見之明,讓所有重要的內臟都有外層保護,由特殊的膜包裹在內。而橫膈膜的存在還有其他的特殊理由。橫膈膜所在位置靠近腹部,若無這片膜,攝入的食物壓迫呼吸器官,就會招致危險。人們認為橫膈膜具備敏銳的反應能力,因此膜上無肉,肌肉橫生且薄。此外,橫膈膜還是管理開朗、愉悅情緒的中樞,只要去胳肢其上方的腋下,就能立刻看到效果。人類的皮膚中,此處最為敏感,是最容易感受到酥癢的地方。正因如此,在戰場或角鬥士的競技場上被傷及橫膈膜的人會笑著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