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頁)

“我本來要在殖民地做奴隸,謝克爾,”他平靜地說,“‘雄偉東風號’的疤臉情侶收留了我,給我一份工作,支付我薪水,並且告訴我說,壓根兒不在乎我是改造人。疤臉情侶給了我新生,謝克爾,給了我一座城市和一個家。告訴你吧,不管他們要搞什麽,我都一點兒意見沒有。讓新科羅布森見鬼去吧,老弟。我是艦隊城的人,是嘉水區的人。我在學鹽語。我忠心耿耿。”

謝克爾凝視著他。坦納是個沉靜的人,說話慢條斯理,謝克爾從沒見過他如此激動。

他深受沖擊。

雨不停地下。在艦隊城的各個角落裏,“女舞神號”的乘客們各自謀求著生路。

他們在各式各樣的艦船上參與爭論,買賣貨物,甚至行竊。有人學習鹽語,也有人哭哭啼啼地翻查城裏的地圖,計算到新科羅布森或新艾斯培林的距離。他們凝望著膠版照片中家鄉的朋友和戀人,緬懷過去的生活。

在嘉水區和謝德勒區之間的再教育監獄裏,關押著“女舞神號”的眾多水手。有些人整天朝著監導員大喊大叫,監導員試圖安撫他們,並且每時每刻都在評估,此人能否掙脫舊有的約束,能否弱化與新科羅布森的聯系,是否有可能爭取他加入艦隊城。

如若不能,還需決定如何處理。

貝莉絲到達“虛幻時光”時,化妝和頭發都被雨水打得亂七八糟。她正狼狽地站在門口,一名侍應生向她致意,受到如此待遇,她感到非常震驚,直愣愣地望著對方。仿佛這是個真正的侍者,仿佛這是一家真正的餐館,在一座真正的城市裏,她發現自己暗自思索。

“饒舌號”是一艘古舊的大船,上面蓋滿了建築,它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根本無法辨識原本是何種船只。它成為艦隊城的一部分已有許多個世紀。前甲板上覆蓋著廢墟:白色的了石頭神廟,大部分材料都已經散落四周,化為齏粉。殘存的遺跡覆滿藤蔓和蕁麻,但這並不能阻擋城裏的兒童。

“饒舌號”的街道中散布著古怪的影子,都是海了中打撈起來的不明物件,堆放在角落裏,仿佛被人遺忘了。

這家餐廳窄小而溫暖,室內鑲有黑木飾板,一半坐席已被顧客占據、窗外正對著的一串小型舟船屬於艦隊城的第二海港,海膽刺碼頭。

貝莉絲看到餐廳天花板上吊著一串串小紙燈籠,心中一陣激動。她上一回見到這種裝飾,還是在新科羅布森的薩拉克斯區,一家叫作“時鐘與公雞”的餐廳裏。

她無奈地晃了晃腦袋,拋開惱人的愁思。角落裏的一張桌子邊,約翰尼斯正起身朝她揮手。

他們安靜地坐了片刻。約翰尼斯似乎很靦腆,貝莉絲發現,這麽久沒有他的消息,令她很惱火,她也懷疑,自己以沉默相待,是否有欠公平。

貝莉絲驚訝地發現,桌上的紅酒是普萊迪修斯家族1768年份的嘉拉吉陳釀。她瞪大了眼睛望向約翰尼斯,同時緊閉雙唇,顯得不以為然。

“我覺得應該慶祝一下,”他說,“呃,為了再次重逢。”

這酒棒極了。

“他們為什麽任由我……我們……自生自滅?”貝莉絲問道,她撥弄著燉魚和船上種植的苦澀菜葉,“我覺得……我覺得,這不太明智,把幾百人從各自的生活中強拉出來,然後放任不管,扔在……這種……”

“不是這麽回事。”約翰尼斯說。“‘女舞神號’的乘客你見過多少?船員呢?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剛到那會兒的面談和詢問?那都是測試,”他輕聲說,“他們評估誰是安全的,誰不安全。要是覺得你太麻煩,或者……跟新科羅布森的關系太密切……”他的聲音逐漸低落。

“然後怎樣?”貝莉絲問,“就像船長?……”

“不,不,不,”約翰尼斯連忙說,“我想他們會……試圖說服你,勸誘你。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抓壯於是怎麽回事。新科羅布森艦隊中的許多水手,在被‘招募’之前,也就是在酒館裏胡吃海喝而已,並沒有航海經驗。然而對大部分人來說,這並不會阻礙他們成為水手。”

“暫時不會。”貝莉絲說。

“對。我沒說完全一樣。這裏有個很大的區別:一旦加入艦隊城,就再也不能……離開。”

“這話我都聽過一千遍了,”貝莉絲緩緩地說,“但艦隊城的船隊呢?水下的螯蝦人呢?你認為他們無法逃脫?不管怎麽說,假如這是真的,假如你絕對沒有機會離開,那除了本城出生的,沒人會願意在此生活。”

“很明顯,”約翰尼斯說,“城裏的海盜一出海就是好幾個月,甚至幾年才能回歸艦隊城。途中,他們會停靠其他港口,我敢肯定,必定有一些船員就此消失了。必定有艦隊城的前成員散布於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