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5頁)

反正,我會好起來的。我必須好起來。

“對不起。”卡爾低聲說道。他的聲音一直很低,幾乎聽不到,卻總能抓住我,讓我不至於沉睡。不過這句話不是對我說的。

我的胳膊被撞了一下。是法萊,她湊近了一點兒,好聽到卡爾的話。

“為我對你做過的事。以前。在輝映廳。”他的聲音幾乎是嘶啞的——卡爾也背負著自己的寒冰。冰凍血液,宮殿之下的監牢裏,法萊所受的折磨。她拒絕招供,而他讓她痛苦尖叫。“我不期待你會接受任何形式的道歉,你也不必——”

“我接受。”她簡單地說道,但是語氣真誠,“那晚我也有錯。我們都有錯。”

雖然我閉著眼睛,卻知道法萊在看著我。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帶著歉意和決然。

起降輪撞到水泥地面的重重顛簸讓我一下子醒了過來,在座椅上甩來甩去。我睜開眼睛,又倏爾閉緊了,轉過頭躲開從駕駛艙舷窗灑進來的明亮陽光。其他人都已經醒得很徹底了,輕聲交談著,我扭頭越過自己的肩膀去看他們。我們仍然在跑道上疾馳,速度漸漸降低,但是還沒停住,即便這樣,奇隆也能一下子沖到我身邊。我猜,這一定是得益於他那兩條長久在河流中勞作的腿,因為飛機上的晃動對他完全沒有影響。

“梅兒·巴羅,要是再讓我抓住你打瞌睡,我就報告給哨所。”他模仿的是我們以前的老師。我們一直都是這個老師教,直到他年滿十七歲,到漁夫那兒當了學徒。

我擡眼看他,回憶讓我笑了起來。“那我就在倉庫裏睡好了,旺達小姐。”我答道。奇隆也哈哈大笑起來。

更清醒一些之後,我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什麽:柔軟,破舊,黑色的——奇隆的夾克。他不等我抗議就把衣服拿走了,暖意也不見了,徒留絲絲寒冷。

“謝謝。”我看著他把夾克穿上。

他只是聳聳肩說:“你在發抖。”

“到哈伯灣裏去,需要個車子。”卡爾的聲音壓過了正在減速但仍然咆哮的引擎。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跑道,直到飛機停了下來。這片所謂的廢墟,也像9-5基地一樣,四周被森林包圍著,荒無人煙。“要穿過森林和郊區,得走上十英裏,”他說著扭頭看向法萊,“除非你還留了一手?”

法萊笑了笑,解開安全帶。“挺上道啊你。”她尖厲地說,把上校的地圖攤在膝上。“我們從舊隧道走,路途能縮減到六英裏,還能避開郊區。”

“又是地下列車?”我的腦海裏充滿了希望和絕望的混合體,“那個安全嗎?”

“地下列車是啥?”尼克斯咕噥著,恍恍惚惚。但是我不會浪費時間跟他解釋納爾希那個哢擦作響的金屬大管子的。

法萊也沒理他:“哈伯灣沒有車站,暫時沒有,但隧道剛好位於通港公路之下。當然,這說的是它沒被關閉的情況。”

她瞥了一眼卡爾,但卡爾搖了搖頭。“時間不夠。就在四天前,我們還以為所有的隧道都坍塌或廢棄了,它們根本就不在地圖上。就算有鐵腕人聽候調遣,梅溫也不可能現在就把它們全部封鎖。”他斷斷續續地說,聲音因深思而沉重。我知道他想起了什麽。

只有四天。四天前,卡爾和托勒密在阿爾貢的地下隧道裏發現了沃爾什。四天前,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了保守紅血衛隊的秘密而自絕人世。

我不想沉溺在回憶裏,不願去想沃爾什那雙水汪汪的垂死的眼睛,於是我在座位裏活動四肢,放松肌肉。“行動吧。”這話說得像是在下命令,盡管我無意那麽做。

思緒轉向下一批名字。艾達·華萊士,290年6月1日生於諾爾塔雷根州燈塔區哈伯灣,現住址:同出生地。還有另一個同在哈伯灣的人:沃裏弗·高爾特,生於302年1月20日。他和奇隆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他不是奇隆,他是個新血——是紅血族和銀血族突變的產物,是奇隆嫉妒的對象。

但奇怪的是,奇隆並沒有對尼克斯表現出太多敵意。事實上,他甚至還比往常更友善了些,圍著那個老頭轉來轉去,就像黏人的小狗。他們輕聲交談,被相同的經歷緊緊聯系在一起:一貧如洗,紅血族,毫無希望。每當尼克斯提及漁網、編織這些奇隆熱衷的話題時,我就竭盡全力想讓一切各歸各位。我很想加入他們,聊聊雙股繩結的優點,而不是權衡最佳滲透策略。那樣能讓我覺得自己正常一些——無論謝德怎麽說,我們就是和其他人不同。

法萊已經動起來了,正把一件深棕色的夾克披上肩膀。她把她的紅色圍巾塞進夾克裏,遮住了那抹顏色,然後就到我們的儲備食物那裏去打包。量還足夠,但我暗自想著,一路上只要有機會,就得再弄一些來,多多益善。至於槍——我們總共只有六支,想再去偷幾支可不容易。三支步槍,三支手槍,法萊已經取用了兩支,長步槍背在肩上,手槍別在胯上。她就連睡覺也不卸下來,槍都快變成她的胳膊和腿了。正因為如此,她把兩支槍摘下來掛進儲藏室,著實令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