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5頁)

“威爾,求求你。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他搖了搖頭,白胡子抖動著:“就算我能,但我是個商人,耗時費神地幫著一個溜號的人東躲西藏,不是我分內的活兒,我也不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我能感覺到,我唯一的希望,奇隆唯一的希望,正從我的指尖一點點地溜走。

威爾一定看到了我眼睛裏的絕望,因為他軟下話頭,靠在板門上,重重地長嘆一聲,向後瞥了瞥貨車深處的一片暗淡。過了一會兒,他轉過身來沖我招手,讓我進去。我愉快地照做了。

“謝謝你,威爾!”我喋喋不休道,“你不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

“坐下,安靜點兒,姑娘。”一個高嗓門兒說道。

借著威爾唯一一支藍色蠟燭的暗光,在貨車的陰影裏,一個女人站了起來。不,應該說是女孩,因為她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個子高挑,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戰士的風度,胯上佩著槍,上面覆著帶有太陽圖案的紅色絳帶,那顯然不是許可內的配給。她金發碧眼又白皙,完全不像幹闌鎮的人,而臉上微微沁出的汗珠兒也說明她不太適應這裏濕熱的氣候。她是個外國人,異鄉客,法外之徒——正是我想遇到的人。

她朝我招手,讓我坐在和車廂連在一起的長凳上,接著自己也坐了下來。威爾緊緊跟著,拉過一把破椅子,眼神在我和這女孩之間閃爍不已。

“梅兒·巴羅……這是法萊。”他喃喃說道,而那女孩則收緊了下巴。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你想運貨?”

“是我自己,還有一個男孩——”

她揚起那寬大、結滿老繭的手,打斷了我。

“貨。”她重復了一遍,眼神裏似有千言萬語。我的心怦怦直跳:這個法萊,能幫上忙。“想運到哪兒?”她問。

我搜腸刮肚地,試圖想出某個安全的地方。教室裏那張老地圖在我眼前晃悠,上面勾勒出了礦山和河流,標示出了城郭和村莊,以及這個國家的每個角落。從哈伯灣以西到湖境之地,從北方的苔原凍土到廢墟之城和汙水灣的輻射地域,於我們來說,都是險境。

“只要能逃離銀血族,能安全,就足夠了。”

法萊眨眨眼睛,用一成不變的語調說:“姑娘,得到安全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管得到什麽都要付出代價,姑娘,”我學著她的腔調反擊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漫長的靜默充斥著貨車,我能感覺到黑夜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帶走奇隆最後一點兒寶貴的時間。法萊一定察覺了我的不安和焦慮,卻故意默不作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總算開口了。

“紅血衛隊接這一單,梅兒·巴羅。”

我用了全身的勁兒才把自己按在凳子上,沒高興得蹦起來。但接下來的話又瞬間讓我僵住,笑容還沒跑出來就消失了。

“最好可以付全款,一千克朗(譯注:帶有國王頭像的錢幣)或其等價物皆可。”法萊說道。

我的肺差點兒炸了,就連威爾也大吃一驚,毛茸茸的白眉毛都要融到發際線裏去了。“一千克朗?”我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沒人能弄到那麽多錢,尤其在幹闌鎮。這筆錢夠我全家人一年的過活。不,是好幾年。

但法萊又開口了,我猜她一定特別享受這一套。“付款方式可以是紙幣、領主金幣,或者以物易物,等價就好。當然,這是一件貨的價。”

兩千克朗。真是一筆巨款。我們的自由竟然如此值錢。

“後天發貨,屆時必須付款。”

我簡直喘不過氣來。我這輩子偷的東西加在一起也值不了這麽多錢,更不用說兩天內備齊了。這絕對不可能。

可法萊根本不給我拒絕的機會。

“這個價,你接受嗎?”

“我需要多一點兒時間。”

她搖搖頭,探身過來,我能聞到一股火藥味。“這個價,你接受嗎?”她又問。

這毫無可能,荒唐愚蠢,但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我接受。”

我是怎麽蹚著泥地、怎麽往家走的,這一切都模糊一片。我的心裏像燃著一把火,激動萬分,思考著得往哪兒伸手,才能多攢點兒錢,哪怕能和法萊開出的價碼接近一點兒呢。但幹闌鎮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這是千真萬確的。

奇隆還在暗影裏等著我,一副迷路小男孩的模樣。唉,我看他確實是。

“壞消息?”他極力控制自己,但聲音還是忍不住打戰。

“黑市的人可以帶我們離開這兒。”因為他很緊張,我便在解釋的時候盡量保持冷靜。兩千克朗,足以打造一頂國王的王冠了,但我輕描淡寫。“如果別的客戶能籌得出錢,我們也行。我們可以。”

“梅兒。”他的聲音充滿寒意,比冬天還要冰冷,而他眼睛裏的空洞更甚,“結束了。我們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