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夜】 倩兮女 [31](第7/10頁)

“所以說——”男子說:

“——你還是——在內心深處厭惡著婚姻。表面上答應我的求婚,卻還是十分迷惘。”

婚姻是種老舊因襲、形同虛設的制度,象征著束縛與倚賴,壓榨與歧視。

純子一直很鄙視婚姻制度,在這層意義下說沒有迷惘是不可能的,但是這種事情她已經看開了

“我並不——感到迷惘。”

“真的嗎?我很重視你的意願,如果你仍然有所迷惘,我們可以好好討論過再作決定。妥協就不像你了。”

自己也認為如此。

但是純子絕對不是因為妥協才接受求婚,而是——

——笑容。

男子一副認真的表情繼續說:

“我也同意現行的婚姻制度並非完全沒問題,許多部分都有必要重新檢視。但制度是制度,而我們的婚姻卻是我們之間的事,是締結於你我之間的對等契約。只要我們兩人對婚姻的認識正確,就能隨心所欲地以我們自己的方式來實現婚姻生活,不是嗎?——”

純子想——男子所言根本是理所當然、人盡皆知的道理,但是純子並沒有開口。至少他是個很誠懇的人。

“——事實上,結不結婚根本就無關緊要,僅僅一張紙並不能改變什麽。或許你會想:‘我可不想受一張紙束縛。’我完全贊同這個意見;但反過來,結婚不也可說是——僅是在一張紙張上簽名蓋印,所以根本不構成束縛,不是嗎?”

確實如此。

結婚,就只是簽名、蓋印、締結婚姻契約的行為,什麽也沒改變。不管是冠父母的還是結婚對象的姓氏都一樣,純子就是純子,不會變成別人。但是周遭的看法會改變,即使當事者不變,社會對自己的定位卻會改變。

“的確,社會對我們的定位是會改變。”

男子仿佛看穿純子的思考似的說:

“但這並不一定是壞事,至少對現在的你應該是好事。”

“什麽意思?”

“如果你想在男性中心社會裏進行改革,沒有道理不利用我現在所處的地位吧——”

成為這名男子的伴侶,等於是進入了家族企業的核心。

純子看著這男人的臉。

他是大財閥的當家之主。雖然純子一點也不在意這點,但他的確有錢有勢,擁有莫大資產。在世人的眼裏,他是個無可挑剔的伴侶,而且除去這些,他也是個有魅力的人。他誠實,表裏如一,寬容而有行動力,頭腦也很聰明。

純子並不討厭他。

與其說不討厭——毋寧說她喜歡他。

但是,不知為何在討論這事時,男子的話語總是表面而空泛,從來沒辦法說到純子的心坎裏。

例如……

“我真的很尊敬你。”男子說。

尊敬與愛情並非同義,因為很尊敬所以想結婚,這個理由實在令人難以信服,所以男子求婚時純子坦白地回絕了。

但男子卻回答:

“我認為不管何種形式的愛情,不包含尊敬都是無法成立的。”

“如果無法尊敬對方,自然也無法打從心底愛上對方。”

“我尊敬你的人格、思考、生活方式。”

“我尊重你的個性,我是在這些體認下向你求婚的。”

這些話一點也不像愛的告白,僅是空泛言語的羅列。

但對於純子這種個性的女人,這些話反而容易入耳。理性而淡泊的純子一想到甜蜜話語與溫柔囁嚅就倒盡胃口,還是這種理性而淡泊的話語比較動聽。

而且,普天之下除了這名男子,怎麽找也找不出第二個人會對純子這種女人甜言蜜語吧。這是事實。

因此,純子反而慶幸男子沒在這種時刻說出肉麻話來。

“至於姓氏的問題——”

男子繼續說:

“——關於結婚登記時是否改姓,我認為改姓並非意味著某方隸屬於某方,倒不如想成這是為了獲得財產繼承權所必須的職位名稱或頭銜即可。在這層意義下我也是如此。我是個養子,原本不是這個姓氏,但我並不在意。即使我已經改姓,也不代表我就隸屬於這個家庭。”

“這——”

“我認為姓氏單純只是一種記號。不管姓氏是否改變,你就是你,並不會有所變化——當然了,這是假定你並不執著於現有姓氏的情況。”

——這些小事,純子一點也不在意。

男子求婚時純子覺得驚訝萬分,因為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同時學校裏又發生學生的偏差行為,所以遲遲未能下定決心。

然而,令她遲疑未決的並不是婚姻本身,但男子似乎就是無法理解這點。忽視家庭問題與婚姻制度,就不可能認真探討女性如何參與社會的問題。

長期以來,純子早就針對婚姻問題思考過千百回。

純子——雖然沒想到竟然有人向自己求婚——不分日夜地拼命思考調查關於婚姻制度的問題,亦曾撰專文探討。對於這個問題純子早有定見,不會輕易受他人影響,故也無法簡單說明。就算男子在這種狀況下表示他的意見,對她也起不了什麽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