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朋友(第2/7頁)

伯蒂搖搖頭。

“你好可憐啊。”女孩眼中滿是同情,“我五歲,我賭你也是五歲。”

伯蒂忙不叠地點點頭。這個女孩讓他很開心,他不想違她的意。

女孩說她叫斯卡莉特·安貝爾·帕金斯,住在一棟沒花園的公寓裏。她媽媽正坐在教堂邊的長凳上看雜志。來之前媽媽曾叮囑她出去松松筋骨可以,但要在半小時內回去,還叫她不要卷進什麽麻煩,也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我就是個陌生人啊。”伯蒂說。

“你不是。”女孩篤定地說,“你是個小男孩,你還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不是陌生人。”

伯蒂很少笑,可他笑了,笑得非常燦爛:“我是你的朋友。”

“你叫什麽名字?”

“伯蒂,大名叫諾伯蒂。”

“有趣的名字。”女孩笑了笑,“你在這裏做什麽?”

“學字母,用這些墓碑,我要把上頭的單詞抄下來。”

“我能和你一起嗎?”

有那麽一瞬,伯蒂想護住自己的所有物——墓碑是他的,不是嗎?但他當即意識到自己有多蠢,有些事在陽光下和一個朋友一起做才更有樂趣。於是他說:“好啊。”

他們抄下墓碑上的名字。斯卡莉特教伯蒂念他不熟悉的名字和單詞,伯蒂則告訴她自己認識的拉丁文的含義。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仿佛沒過多久,山腳下就傳來一聲大喊:“斯卡莉特!”

女孩把蠟筆和紙丟給伯蒂,說:“我得走了。”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對吧?”伯蒂說。

“你住在哪兒?”女孩問。

“就住在這裏。”

伯蒂站在原地,目送女孩跑下山。

回家的路上,斯卡莉特告訴媽媽,墳場裏住著一個叫諾伯蒂的男孩,她剛剛還和他一起玩了一會兒。當天晚上,斯卡莉特的媽媽跟她爸爸說了這事,她爸爸認為這個年紀的小孩有個想象中的朋友很正常,完全不必擔心,而且在這麽近的地方有片自然保護區能讓孩子玩得盡興,實在是很幸運。

初次見面後,每次都是斯卡莉特去找伯蒂。天不下雨時,她的爸爸或媽媽會帶她到墳場,自己坐在長凳上讀書看報,任由她在路上閑逛,在一抹抹綠瑩瑩、黃澄澄或粉艷艷的花叢中探尋。通常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發現一頭亂蓬蓬的鼠灰色頭發、頭發下方灰色的小臉和盯著她看的灰色眼睛。隨後兩個孩子就會一起玩:捉迷藏,爬上爬下,或靜靜地看著老教堂後頭的兔子。

伯蒂將斯卡莉特介紹給了自己的一些朋友。斯卡莉特看不到他們,不過沒關系。父母告訴過她,伯蒂是她想象中的朋友,這完全沒問題。她媽媽幾天前甚至堅持在晚餐時給伯蒂留個座位。因此對於伯蒂也有想象中的朋友這一點,斯卡莉特一點兒都不驚訝。

伯蒂會把他的朋友對斯卡莉特的看法告訴她。

“巴特比說你的臉像被壓扁了的紅李。”

“他才長那樣呢!唉,他這人說話怎麽這麽好笑?他是說我的臉像搗爛的土豆嗎?”

“我想他在世的年代還沒有土豆,那是他那個年代的表達。”

斯卡莉特很開心。她是個聰明又寂寞的孩子。母親任職於一所離這裏很遠的大學,為從未面對面見過的學生上課,批改電腦上傳過來的英語試卷,並給予建議或鼓勵等反饋。父親教授粒子物理,不過呢,斯卡莉特告訴伯蒂,想教粒子物理的人很多,可想學的人很少,所以他們一家不停地從一個大學城搬到另一個大學城。在每個城市父親都想謀得一個終身教職,可從未如願。

“什麽是粒子物理?”伯蒂問。

斯卡莉特聳了聳肩。“讓我想想。你知道原子吧,非常小,小到看不見,而我們就是由原子構成的。不過世上還有比原子更小的東西,那就是粒子。”

伯蒂點點頭,心想斯卡莉特的父親可能對想象中的虛幻事物很感興趣。

伯蒂和斯卡莉特每天下午都會在墳場裏散步,用手指描墓碑上的名字,再抄寫下來。伯蒂會給斯卡莉特講住在墓穴、陵墓或墳頭裏的人各自有怎樣的過往,而斯卡莉特會將自己剛讀過或學過的故事講給伯蒂聽。

有時斯卡莉特會說起外頭的世界,比如汽車、公交車、電視和飛機。(伯蒂曾擡頭望見過天上的飛機,以為那是叫聲響亮的銀色大鳥,但此前他從未對此產生過興趣。)

輪到伯蒂時,他會講到墳場居民們生前的見聞。比如塞巴斯蒂安·裏德曾到過倫敦,見到過女王。女王是個胖女人。她戴著毛皮帽,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講的不是英語。塞巴斯蒂安·裏德記不起她是哪位女王,但他認為這位女王在位的時間不會很長。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斯卡莉特問。

“塞巴斯蒂安的墳墓上寫著他於1583年去世,那就比這更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