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帝之犬(第2/9頁)

“賽拉斯走了。”

“他會回來的。”歐文斯先生樂呵呵地說,“伯蒂,你就別擔心了。討厭的事就像一枚假便士,總會遇到的。”

歐文斯太太說:“當你剛來時,他向我們保證:如果他有事要離開的話,就一定會找另一個人來給你帶食物,把你照顧好。他說到做到,真是太可靠了。”

賽拉斯的確會為伯蒂帶吃的,他每晚會把食物放在教堂的地下室裏,可在伯蒂看來,這在賽拉斯為他做的所有事之中是那麽不足掛齒。賽拉斯會為他提供建議——冷靜、理智、萬無一失的建議。他所知的比墳場居民要多得多,因為他每夜都要到外面的世界去,所以他能為伯蒂描述當前的世界,而不是幾百年前早已過時的世界。他處變不驚,十分可靠,在伯蒂從小到大的每一夜都未曾缺席。因此一想到小教堂裏要空了,伯蒂感到難以接受。最重要的是,賽拉斯能給他安全感。

盧佩斯庫小姐同樣認為,自己的職責遠不止給伯蒂帶吃的,當然,吃的她也帶來了。

“這是什麽?”伯蒂很驚恐。

“健康的食物。”盧佩斯庫小姐說。他們正在教堂的地下室,盧佩斯庫小姐往桌上放了兩個塑料盒,打開了第一個盒子的蓋子。“這是甜菜大麥羹。”她又指向第二個盒子,“這是沙拉。你把這倆都吃了,這些是我為你做的。”

伯蒂盯著她的臉,確認她不是在開玩笑。賽拉斯帶來的食物通常是袋裝食品,買自那些深夜售賣且不提問題的地方。從來沒人給他帶過裝在有蓋塑料盒子裏的食物。

“好難聞啊。”伯蒂說。

盧佩斯庫小姐說:“如果你不快點吃,它會冷掉,變得更難聞。快吃。”

伯蒂很餓,他拿起塑料勺,舀了一勺紫紅色的羹,送進嘴裏。黏糊糊的口感,不熟悉的味道,但他還是咽了下去。

“還有沙拉!”盧佩斯庫小姐打開第二個盒子的蓋子。盒子裏裝著大塊的生洋蔥、甜菜和西紅柿,澆了一層濃稠的酸味沙拉醬。伯蒂往嘴裏放了一塊甜菜,嚼了嚼。嘴裏的唾沫越來越多,他意識到如果把這東西吞下去他會立馬吐出來。“這我吃不了。”

“這對你的身體好。”

“我會吐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是灰發亂蓬蓬的小男孩,另一個是銀發一絲不亂、清瘦且蒼白的女人。

盧佩斯庫小姐敗下陣來:“你再吃一口。”

“不要。”

“你再吃一口,不然你就得把這些全部吃光。”

伯蒂挑了一塊酸溜溜的番茄,嚼了幾口,吞了下去。盧佩斯庫小姐蓋好蓋子,把兩個塑料盒放進塑料購物袋。

“現在開始上課。”

如今正值仲夏,天色接近半夜才會完全黑下來。以前仲夏是不上課的,伯蒂會在無盡的溫暖黃昏中盡情玩耍、探索、爬上爬下。

“上課?”

“你的監護人覺得我最好教你一些知識。”

“我有老師,利蒂希婭·伯蘿絲教我書寫和詞匯,彭尼沃斯先生教我他自創的年輕紳士完全教育系統(含為死者準備的附加材料),我自學了地理和別的知識。我不需要再上課了。”

“孩子,也就是說你什麽都知道?你才六歲,就什麽都知道了。”

“我沒那麽說。”

盧佩斯庫小姐抱起雙臂。“給我講講食屍鬼。”

伯蒂努力回憶這些年來賽拉斯給他講的關於食屍鬼的事。“遠離他們。”他說。

“這就完了,孩子?為什麽你要遠離他們?他們從哪裏來?

要到哪裏去?為什麽你不能靠近食屍鬼之門?說說看,孩子。”

伯蒂聳了聳肩,搖了搖頭。

“列舉不同種類的人。現在。”

伯蒂想了想,說:“活人,呃,死人,”他頓了頓,又蒙了一個,“貓?”

“你很無知,孩子。”盧佩斯庫小姐說,“這很糟糕,而且你滿足於自己的無知,這更糟糕。跟著我念,這個世界上有活人和死人,日行者和夜行者,食屍鬼和踏霧者,還有高空獵手和上帝之犬,此外還有獨行者。”

“你是哪種?”伯蒂問。

“我,”盧佩斯庫小姐嚴肅地說,“我是盧佩斯庫小姐。”

“賽拉斯呢?”

她遲疑了一會兒,說:“他是個獨行者。”

伯蒂感到這堂課無比難熬。賽拉斯教他東西時很有趣,很多時候伯蒂根本沒意識到他在教他。而盧佩斯庫小姐照著清單教學,伯蒂不知其意義何在。他坐在地下室裏,渴望到外面去,到夏日的黃昏中,到清幽的月光下。

上完課後,心情糟透了的伯蒂飛一般地跑了出去,想找幾個玩伴,卻一個也沒找到,只看到一只潛行的灰色大狗。灰色大狗在墓碑間和陰影中穿梭,一直和他保持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