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告別與分離(第3/4頁)

“我們的任務不多。”賽拉斯說,“主要負責守衛交界之處。”

“什麽樣的交界?”

賽拉斯沒有回答。

“指阻止傑克那幫人之類的?”

“我們恪盡職守。”賽拉斯的聲音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可你們做的是對的,我是說阻止傑克他們。他們太可怕了。他們是怪物。”

賽拉斯向伯蒂靠近一步,伯蒂不由擡起頭,望著這個高大男人蒼白的臉。賽拉斯說:“我並非一直在做正確的事。當我年輕時……我做的事比傑克可怕得多,我也曾是怪物,伯蒂,比所有怪物都可怕的怪物。”

伯蒂想都沒想賽拉斯是不是在撒謊或開玩笑,他知道賽拉斯說的都是真的。“可你現在已經不壞了,不是嗎?”

“人是會變的。”賽拉斯說完便沉默不語,伯蒂覺得他可能在回憶往事。片刻後,賽拉斯接著說:“年輕人,作為你的監護人,我感到非常榮幸。”他把手伸到鬥篷下,拿出一個破舊的錢包。“這是給你的,拿著。”

伯蒂接過錢包,但沒有打開。

“裏面有錢,足夠你啟程探索這個世界,但僅此而已。”

伯蒂說:“今天我本想去找阿隆索·瓊斯,可他不在,也可能是我看不見他了。我想讓他給我講講他探訪過的天南海北、島嶼、海豚、冰川、山脈。人們身著奇裝異服,品嘗山珍海味。”伯蒂猶豫了一下,“這些地方,它們依然在,我是說,外面有一整個世界。我能走遍世界嗎?我能看盡風景嗎?”

賽拉斯點點頭:“當然,外面有一整個世界。你箱子的內袋裏有一本護照,寫著諾伯蒂·歐文斯的名字,費了好大勁才弄到。”

“如果我想法變了,我能回來嗎?”伯蒂自問自答,“就算回來,這兒也只是個落腳的地方,而不再是家了。”

“你希望我陪你走到大門口嗎?”賽拉斯問。

伯蒂搖搖頭:“我還是自己走吧。嗯,賽拉斯,如果你遇到麻煩了,就叫我,我會去幫你的。”

“我,”賽拉斯說,“不會遇到麻煩。”

“我也這麽覺得,但還是想和你說。”

教堂很暗,還散發著黴味、潮氣和陳年石頭的味道。平生第一次,伯蒂覺得這裏好小。

他說:“我想看一看世間萬物;我想把生命捧於掌心;我想在一個熱帶荒島上留下腳印;我想和別人一起踢足球。”他停下來想了想,“我想要一切。”

“好啊。”賽拉斯說。他擡起手,像是在撩開眼睛上的頭發——這動作可不像他。他說:“假如我真的遇到了麻煩,一定告訴你。”

“盡管沒那可能?”

“借你吉言。”

賽拉斯的唇角仿佛掛著一抹微笑,或一絲遺憾,但這也可能僅僅是光影的小把戲。

“那麽,再見,賽拉斯。”伯蒂伸出手,就同小時候一樣。賽拉斯古象牙色的冰涼手掌握住伯蒂的手,鄭重地搖了搖。

“再見,諾伯蒂·歐文斯。”

伯蒂拿起小箱子,打開門走出教堂,頭也不回地沿著斜坡走到路上。

三更半夜,早過了墳場關門的時間。伯蒂不由想,到了門口他還能直接穿過去嗎?難不成他還得折回教堂拿鑰匙?可當他到門口時,卻驚訝地發現供行人出入的小門敞開著,像是在等他,仿佛墳場本身正在與他道別。

一個蒼白圓潤的身影站在敞開的門邊。她沖走近的伯蒂微笑,月光下,她淚眼盈盈。

“我來了,媽媽。”伯蒂說。

歐文斯太太揉了揉眼睛,又用圍裙擦了擦,接著搖了搖頭。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她問。

“飽覽大千世界。”伯蒂說,“惹一些麻煩,再從中脫身。探訪叢林和火山,沙漠和島嶼。還有人,我想遇到很多很多的人。”

歐文斯太太沒有立刻回應。她深情地凝視了伯蒂一會兒,接著啟唇唱起一首歌。伯蒂記得這首歌,當他還小時,媽媽經常唱著這首歌哄他睡覺。

睡吧,我的小寶貝,

一覺睡到自然醒。

若我沒有說錯——

長大後你就會看到整個世界。

“你沒說錯。”伯蒂說,“我會的。”

親吻愛人,

共舞一曲,

找尋你的名字

和埋藏的寶藏。

歐文斯太太終於想起了最後幾句歌詞,她為兒子唱道:

面對生活,

面對生活的痛苦、生活的樂趣,

走遍萬水千山。

“走遍萬水千山。”伯蒂默念,“前路千難萬險,但我會迎難而上。”

他張開雙臂擁抱母親,就像小時候那樣,盡管他抱住的可能只是一團霧氣,因為路上已沒了母親的身影。

他向前邁了一步,穿過門,走出墳場。他聽到一個聲音說:“兒子,我真為你驕傲。”但這也可能是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