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站著坐著跪著躺著(第3/8頁)

原先還有些笑意的謝觀應突然皺了皺眉頭,睜眼坐起身,眺望西北。

謝觀應有些懊惱,之所以開始視線模糊,是因為自己也成為局中人了嗎?

然後謝觀應猛然間收回視線,低頭望去,結果看到那個仿佛天真無邪的少年監正,這個綽號小書櫃的孩子,正在對自己咧嘴微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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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高處,大殿屋頂上的年輕天子,陳望還有陸詡,都沒有怎麽說話,只有司禮監秉筆太監時不時站在屋檐下,用不輕不重剛好清晰入耳的嗓音,詳細稟報欽天監那邊的狀況。

當趙篆聽到兩輛馬車四位女子出現在那邊的時候,年輕皇帝有些自嘲和無奈。

之後小舅子嚴池集的入宮覲見,是他本人的授意,要嚴池集趕去給徐鳳年傳話,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環節,但是當嚴池集匆忙返回後死死跪在檐下,年輕皇帝顯然有些怒氣。

連掌印太監宋堂祿都有些忐忑。

宋堂祿清楚,嚴池集除了皇親國戚的身份,更是極為特殊的一杆秤。

至於先帝心中的秤,其中就有大學士嚴傑溪,這位北涼文壇和官場的雙重大佬背叛北涼躋身廟堂,自然讓先帝龍顏大悅,對嚴家上下也就倍加恩寵,嚴傑溪獲封六位殿閣大學士之一,女兒嚴東吳如今更是貴為皇後。其實晉蘭亭也是,所以平步青雲得讓京城瞠目結舌。姚白峰也是,但這位理學大家數次在朝會上傾向北涼和徐驍,所以始終是一個徒有清望卻無實權的國子監祭酒。作為張廬舊人的元虢更慘,好不容易復出,當上了禮部尚書,因為在漕運和版籍兩事上略微站錯了位置,很快就卷鋪蓋滾出太安城了。

當文人,有沒有風骨很重要。

當文臣,有沒有風骨,遠沒有讀書人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皇帝陛下和那位年紀輕輕的黃門郎,口碑都很好的君臣二人,一高一低一坐一跪,就這麽僵持不下。

陳望笑著站起身,年輕天子好像有些賭氣地說了句別管他,可是陳望依舊是沿著梯子來到地上,扶了扶嚴池集,沒有扶起來,陳望也沒有勉強,站在這個翰林院後起之秀的年輕人腳邊,望著那緊閉的宮門,輕聲道:“起來吧,你越是跪著,越於事無補。揣摩聖心一事,不可深陷其中,但不可全無。你又不是那種沽名釣譽以直邀寵的官員,當然你嚴池集也不需要,事實上你也做不出來。既然如此,與其讓陛下遷怒北涼王,你還不如站起來,死皮賴臉跟著我上屋頂去,就當看看風景也好,最不濟讓壞事變得更壞,是不是?”

嚴池集低頭跪著一言不發。

一向溫良恭謹地陳望驟然壓低聲音,厲色道:“怎麽,就不怕連累你爹和你姐?!還是說你嚴家比琳瑯滿目的江南盧氏還要香火旺盛,少了你一個嚴池集,隨隨便便就能再拎出幾個?!你嚴池集要真有本事,就拉著皇後和嚴大學士一起來跪著,到時候我陳望陪著你們一起跪,大家一起湊個熱鬧,如何?!”

嚴池集肩膀顫動,不再默然流淚,而是泣不成聲。

陳望嘆了口氣,輕聲道:“我陳望不比你嚴公子,只是個寒窗苦讀的窮書生,家鄉同窗有一些,科舉同年有一些,如今官場同僚也有一些,但是真正稱得上朋友的人,很少,甚至幾乎可以說一個都沒有。所以你跪著跟陛下求情,我很不贊同,但也勉強理解。意氣用事,義氣為人,你我如今皆是有錢有勢有名,其實何其簡單。”

陳望眼角余光有意無意瞥了眼一旁束手靜立的蟒袍宦官,後者紋絲不動。

陳望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蹲在嚴池集身邊,淡然道:“老涼王手握天下第一的雄兵,十數萬鐵騎,從西北邊關到太安城,其實沒有咱們想的那麽遠,可是大將軍每次進京,都是寥寥幾位貼身扈從而已。兩件事,你覺得哪件更難?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前者,但是對大將軍來說,是後者。當武將手握重兵,當文臣手執朝柄,難的就不是尋常人眼中的意氣風發了,而是不去肆意妄為,而是在忠孝仁義情這五個字中,一個字一個字做權衡。”

陳望笑了笑,“新涼王徐鳳年,你的好兄弟,這些年當然也在權衡五個字,為人臣,講忠。為人子,講孝。為將帥,講仁。為人兄弟,講義。為人丈夫,講情。在我看來,他這次入京,是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撇開了忠字撿起了孝字而已。其實我是有些失望的,失望他為了一己之私而棄軍國大事不顧,但是我也清楚,這只是我的非人之請,是一廂情願地把徐鳳年擺在了聖人的位置上,事實上恰恰相反,我很早就知道徐鳳年從來不是什麽聖人,歸根結底,他骨子裏就是個江湖人,也更適合江湖,在廟堂之高,他就是個心結難解私怨難消的年輕藩王,但是在江湖之遠,他能夠成為風采不輸李淳罡的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