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昆侖觴(第4/14頁)

“你找我?”我奇道。

“今夜烤小羊肉喝酒呢,封公子總說惦記你的手藝,想叫你去當場做幾樣小菜。”軟藥說著就指著我的臉竊笑,“你看你那頭發,跟雞窩似的,快回去換身好點的衣裳來,我可不等你。”說完他就跑了。

我心裏暗暗叫苦,不會真惹上什麽麻煩吧?

九妹見我不動:“小月,你愣著幹嗎呢?按他說的去換衣裳嗎?我替你回去跟烏糍姐說好了。”

“哼!不換!”我賭氣跺腳,把食盒什麽的交給九妹,“我去去就回。”


“風露人間”的台階下,果真生起明火架大鍋在煮羊大骨和雜碎的湯,敞軒前用鐵釬子叉著整只小羊、小豬在燒烤,小廝在負責割肉,一時熱香四溢。

“那昆山石外觀不甚雅致,但冬日裏種些水仙在石下倒是可看的。”封離梧的聲音傳來,“你這‘風露人間’在冬天裏也只能是個‘凋零人間’了,倒不如把那些光禿的樹拔掉,重新種些栝子松,但又不能對偶種,顯得呆氣……”

“呵,離梧在山石方面略有研究,堪可聽取。”另一個男聲道,想是那位竹公子。

小玉香把我引上台階,“小月姑娘來了。”

“呵正好,竹公子方才不是想吃北方的面食泡羊湯麽,小月在這裏新鮮做來,省得在廚房做了端來卻都涼的。”碧蘢夫人隨口道。

“是,公子想吃什麽樣面食?”我恭謹答問。

“咦?‘何如買個胡餅藥殺著’?小月姑娘還會做北食?”封離梧露出驚嘆神情。

“曾學過的……”我只得道。

“離梧這話我就不懂了,竹公子給妾解釋下?”風校書身穿銀白絲綢的身子倒在竹公子懷裏。

那竹公子笑,“離梧這是說的《雞肋篇》,宋時南人罕作面食,有戲語雲:孩兒先自睡不穩,更將擀面杖拄門,何如買個胡餅藥殺著!蓋譏不北食也。甚至當年金人攻宋失敗後北撤,遺棄了如山的粟米,宋軍多湖廣江浙人,因不能食粟,竟日有餓死者。”

“那不知,是寧願餓死也不吃北食,還是脾胃嬌弱消化不得北食呢?”風校書嘴角泛起笑,“竹公子生得像南人卻能北食,難怪文武雙全呀?”

“風娘身材高挑,卻也像北人呢。”封離梧接了一句,又沖我問:“你會做什麽?”

“回公子話,會做饅頭、扁食角兒、鹵面、燒賣……”我一邊想一邊數著,那封離梧早就興奮得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真的?那快做來!”

“嚇!”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把手收回來,“我、我這就去做。”轉身已經滿面通紅,強打精神喚:“小玉香,幫我去找家夥什兒……”就腳底抹油躲開了。

燒賣做時需要剁餡兒,我把半肥瘦豬肉手打成不太細膩的肉泥,再加入菇丁和浸泡過的糯米,揉在一起呈膠質感覺,便包入事先擀好的面皮裏,捏起不封口,只是按出花邊皺褶,大約就是北方所謂的三鮮燒賣了;而扁食角兒則是包的剁羊肉餡兒,當中摻入蔥花,煮好後加入鍋裏熱滾滾的羊肉湯,撒花椒和胡椒面兒、生蒜苗碎碎即可,據說他們煮的羊湯,講究的還要是所謂“捶羖”,也就是閹割掉的公羊,取羊油滿厚、羊肉香濃吧。

封離梧看著我和面做切面:“前兩日吃的什麽火豬肉,聽說是你們這兒上好的臘物,用冬至後殺的肥豬,趁熱砍下肩腿,然後炒鹽抹……究竟我卻不記得許多,只記得最末用竹枝熏煙,便可不生蟲,放置一年以上才可……”

“三年以上才好。”我嘀咕了一句。

“咳咳咳……”忽然聽得裏面竹公子一陣嗽聲,碧蘢夫人搖著骰子,“竹公子,這關鍵時候怎麽就裝咳嗽呢?到底是幾啊?”

風校書就反駁道:“竹公子這兩日是真病了,總沒睡好過。”

碧蘢夫人就關切地道:“那少喝兩杯吧,要不搗點梨汁攪在熱酒裏?”

“萬萬不可,《瑣碎錄》裏說的冬月勿以梨攪熱酒,會令人頭旋。”封離梧說到這,話鋒一轉,“況且有風娘的照顧,長君不吃藥也就慢慢好了,哪像我,沒個人疼……”

我專心快速地切好面條下在鍋裏,盛到碗裏便澆上羊骨髓的鹵和素酸湯呈上去,對封離梧盡可能敬而遠之,不想在這時突然出了亂子,假山下面有人突然高喊:“有人偷肉吃!快,拿住他……別跑!”

“誒?”我聽得一愣,這時碧蘢夫人吩咐,“露哥,你去看看怎麽回事?”

“咕咚”一聲水響,好像有重物落水,眾人都微微變色,就聽有人喊:“他跳進水池子裏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