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匕現圖未窮(第3/3頁)

老君垂下頭去,掩去變幻無休的表情。道祖不喜歡將內心劇烈的變化顯於人前,千萬年見識閱歷,使他片刻之間便恢復了常態,拂衣坐回榻上,說道:“明白了,早在玉帝與王母出生之日起,三界的格局便已注定如此。封神之戰不過是個借口,我也好,通天師弟他們也罷,不過是古神的一枚棋子而已……”

茫然若失地嘆息一聲,他擡頭問道:“女媧既留下只有你的神目才堪觸動的密諭幻相,決不會僅為告之王母的來歷那麽簡單。她左肩上的一抹金光是怎麽回事?”

楊戩點頭道:“老君果然好眼力,燈中紛擾的諸般真相,都是已發生的過往,唯有此處,才是重中之重。”移目四顧,向不遠處盛放丹藥的朱漆葫蘆一指,說道,“老君有句名言,埏土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那意思是說,只有其內部中空虛無,才能盛得了物品,是也不是?”

老君呵呵笑道:“當年老道窮極無聊,下凡做了一世凡人,尹喜雖是個小小的關尹,望氣之術卻端的要得,強留了我五日,老道不得已,才寫下了這本道德經,想不到居然入了你顯聖真君的法眼,老道真是幸何如之!”

那次老君在天廷權力之爭中失勢,這才匆忙投生人間避禍,與窮極無聊雲雲拉不上多少關系,楊戩知他愛護面子,一笑置之,只續道:“做出的器具若不中空,便沒有碗盒杯盞之用。但是,若裝滿東西後卻堵死了壺口杯口,那麽這器具,能不能仍算是名實相符呢?”

老君眼睛一亮,拍手笑道:“著啊,明白了,那是王母唯一的破綻對不對?她畢竟只是一介法器,意識神通,盡來自於上古神力。若封死她攝取神力的途徑,便等同於徹底禁錮了她的神識——女媧娘娘當真是深謀遠慮,步步留下後著應對!”笑聲忽斂,他凝神看向楊戩,“以你的心機手段,不動聲色地禁錮住王母並非難事,何以要將這般驚天大秘告之於我?”

楊戩輕嘆道:“禁錮王母當然容易,但更改天條,救出家母,卻非一人之力便能做到。我試了八百年,徒勞無功不說,反連三妹都搭了進去。老君,不若從此時起,你我都先放下猜忌之心——封印王母的神識,須有女媧娘娘密傳的法咒,你想扳倒那女人,也唯有與我合作才行。”

“何況還有光柱裏被換了的咒語……”他在心中補充了一句,並沒有說給老君聽,說了,也徒令道祖多些顧慮與懷疑,他追求的那些東西,在道祖眼中,只是一些荒誕無稽的笑料而已。

老君看著他半晌,屈指默算起來,天下並沒有能完全預見未來的道術,但對未發生的吉兇禍福,卻總能測而得之。他原是測此舉的利弊,但一番推演之後,神色卻越發奇特,似是大喜過望,又似是迷惑惋惜,突然擡頭,沉聲喝道:“楊戩,老道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肯為我所用?”

楊戩淡然道:“道祖何必明知故問?我不難敷衍於你,但那種敷衍,能有什麽意思?”老君點了點頭,一抹冷笑掠過嘴角,說道:“既如此,我也不強人所難了。只是將來,你若真落個生死兩難,豬狗不如的下場,可千萬不要後悔,更不要埋怨老道我見死不救!”他的推演,明白昭示了這次合作,有百利無一害,至於其中耐人尋味之處,也只與這個顯聖真君有關,他又何必去操那份閑心?

三聖母臉色轉白,寒氣從心底生起。老君那淡而又淡的八個字,如驚雷一般,震得她心膽俱裂。無由地,她想到了中秋的那一次聚會,二哥的每一個眼神似乎都在眼前閃動。拼命想看清,卻沒有用,那時的她,根本不曾在意過哥哥眼中的悲喜……

她知老君身為道祖,推算之術最有效驗,必不會錯。但二哥日後遭遇,她自認也是清楚的,喃喃地問出了聲:“出事後沒多久……沒過多久我們便找到他了,老君為什麽要那樣說……沉香,小玉,三太子,中秋時我們還接了二哥來赴宴的……對不對……”

沉香在一邊發怔。他到底做過十幾年凡人,人情世故還是知道些的。猜也猜得出,在家中的三年多,舅舅必得不到什麽好處去。母親不明白,自己也不敢細想,只拿話安慰道:“娘,舅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如何受得了由人擺布的日子?老君的話,怕指的就這些。”安撫著母親,自己卻仍是發怔,種種可能浮現在心頭,驚出自己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