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懸壺 第二節(第2/2頁)

他病得越來越重,在模糊的視線裏穿街走巷,毫無目標。沒有錢吃飯治病,是不是可以去搶去偷去騙呢?

不可以。

他自己的答案清清楚楚,身體裏好像有一種深刻的本能的意識,告誡自己,這樣偷雞摸狗求生存的行為是下作之舉,他的身份,不允許。

但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是什麽呢?到此刻也還是想不起來。

最後的一點力氣,將他帶到了一個飯館前,昏死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就是老頭。

那天他還是像今天這樣,穿著不合時令的布衣布鞋,滿臉褶子,一身藥味,腰間拴著的棕黃色的葫蘆,塗了膏似的油亮光潤。

老頭的湯藥,給他撿回一條命。客棧裏,吃飽喝足的他,看著專注翻書的老頭,說:“我要跟你學醫。”

“行啊。”老頭眼也不眨地回答。

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他成了老孫的學生。

老頭說名不正言不順,你還是要有個正經名字的。

他以為,會有多麽“正經”的名字,結果老頭皺眉想了半天,看了看手裏的書本,一拍桌子:“有了!就叫第五篇吧!”

這叫什麽破名字!

老頭說,剛好看到第五篇,這就是天意啊!再說。“第五”本身就是個源遠流長的復姓,多有意義!

“隨便吧。”他搖搖頭,看著老頭手裏的書,“那是什麽?跟醫術有關?”

老頭把書合上,露出封面,嘿嘿一笑:“不是啦,是楊柳街上說書的小李自己寫的小說,《春三十娘大戰豬八戒》!好看哪!”

他徹底沉默了。

五十年時間,不長不短,老頭的醫術,他學到大半。用刀已是最後的課程,也是最難的一段。可是,老頭從來不讓他單獨為人診症,總說他還未到出師的時候。

五十年,除了臉上又多了幾條褶子,頭發又稀疏了大半之外,老頭也沒有多大變化。

他問過老頭到底多少歲了,老頭笑嘻嘻地說:“一千三百三十歲。”

他不信:“人不可能活那麽久。除非你是妖。”

“我有長生術,信不信?”老頭拍了拍那個不離身的葫蘆,神秘兮兮地說,“等我翹辮子了,就把這個葫蘆送給你。醫道之精華,都在這上頭。”

真是個滿嘴胡話的老家夥啊,那個破葫蘆他又不是沒偷看過,裏頭毛都沒有一根,大多數時候是作為水壺或者酒壺使用,有時候老家夥連外頭沒喝完的肉湯也會拿它裝回來。

他揉揉酸脹的眼睛,視線從鏡子上挪開,轉身走到桌子前,深吸了口氣,重新拿起了刀與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