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友人(第2/4頁)

當然,這些“聽說”,都是來自阿豹和小元。小元最愛跟孤辰講哪個英雄一把單刀解決了一窩賊寇之類的事,阿豹就最愛描述她在哪裏吃到了怎樣的珍饈佳肴,繪聲繪色,直把兩個愣小子聽得口水長流,仿佛順著阿豹的每個字眼,就能抓到香噴噴的鵝腿。

孤辰九歲那年,在這條河邊遇到了兩個在河水裏撲騰的倒黴蛋,一男一女。小丫頭已經被嗆暈了,架住她往岸邊遊的男孩並不像會遊泳的樣子,一只小舟孤單單地靠在岸邊。這片蕭瑟的河岸除了孤辰,幾乎沒有人會來。男孩不呼救是對的,還能省一口力氣爭取讓自己多浮一會兒。

阿爹曾非常嚴肅地告誡孤辰和明昊,他們需要學習的人生第一課,便是心無憐憫,見死不救。那天,他命令兄弟倆將這八個字抄上一千遍。

心不在焉的孤辰,抄了一千遍,字也還是在紙上,沒寫到心裏。

他猶豫了一小會兒,跳進了河裏。

“看你個兒挺小的,沒想到力氣滿大。”小元白著一張臉,咳出幾口水來,感激地錘了他一拳,“你叫啥?咋一個人跑這兒來了?他們都喊我小元,就住東門邊的棗子胡同。”

孤辰報了名字,卻沒敢說自己住哪兒,胡亂編了個地方。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小丫頭,也悠悠醒轉過來,可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謝過救命之恩,而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罵了一聲:“沒用!”真抽,嫩白的臉上飄起紅紅的指印。

這舉動真真是應了她的名字,好好的一個娟秀丫頭,非跟一頭小豹子似的粗野。

幸而是夏天,三個落湯雞似的孩子坐在河岸邊,誰都不敢用這個狼狽樣子往家裏去,只好耐心地坐在陽光裏。烘衣裳的過程裏沒別的事可幹,只有閑聊。

小元說他是追著他走裏落跑的雲雀兒來到這裏的,這小沒良心的,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卻總還想奔去更高更遠的地方。接過,雲雀兒沒追到,倒是看到了河裏的阿豹。

當阿豹面不改色地說自己是古三麻子的女兒時,小元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孤辰當然不知道古三麻子是誰。那個幽靈般橫行在各個水域的賊寇,與官府玩了多年的貓捉老鼠的遊戲,至今仍逍遙法外的種種,他一個生活閉塞的孩子怎會知道。

孤辰還是不很明白,問阿豹:“你爹究竟是做什麽的呀?”

“搶錢搶糧。”阿豹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江河湖海就是我們的家。船走到哪兒,我們就搶到哪兒。”

“那你們豈不是壞人?”孤辰撓撓頭。

“我怎麽知道我們是不是。”阿豹撇撇嘴,“反正我爹說了,刮風下雨不搶,老弱病殘不搶,良善忠義不搶。別人說我們是賊,那就是賊,是好是壞都不打緊。”

“那你一個人跑這兒來幹嗎?”小元奇怪地問,轉即有點緊張,“還是你爹就在附近?”

“我爹離這兒遠著呢。我是從船上偷跑出來的。本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學……”阿豹突然紅了臉,沒再說下去。

“學什麽呀?”

“你要急死我呀姑奶奶,說話可不興說一半兒!”

阿豹憋了很久,才鼓足勇氣道:“學……學遊泳。”

小元的笑聲把岸邊的水鳥都嚇跑了,他倒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阿豹:“水寇頭子的女兒居然不會遊泳,笑死小爺了!你爹會不會被你氣死呀?”

阿豹被笑得火大,真跟個小豹子一樣跳起來,騎到小元身上,一手抓著他的衣襟,一手舉著粉粉的拳頭,怒目到:“再笑我,我就打掉你的牙!”

小丫頭就是小丫頭,明明發怒,眼睛裏也噙著委屈的淚。

“你也不會遊泳啊。”孤辰插了一句,換來小元一記尷尬又不服氣的白眼。

阿豹的拳頭舉了很久,又松開了。揍救命恩人好像不地道,她雖然才九歲,也懂這個理兒。

從小元身上挪下來,阿豹垂著頭,像一只被搶了食又搶不回來的沮喪小雞:“我爹不喜歡我。”

“你會遊泳了他就喜歡你了?”孤辰覺得這個邏輯好奇怪。

“如果我能遊得像魚一樣快,還能學會我爹獨門的閉氣功,能在水下待半個時辰,可能他會喜歡吧。”阿豹曲著腿,拿膝蓋撐著小臉,兩頰的紅暈燒得像另一種晚霞,“我們船上的每個人,都是遊泳與拳腳的好手。我爹常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偏偏我沒給他長臉,見水就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