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儀式之後,蓋亞安點燃丈夫的火葬堆。她和她的兒子注視著火焰在柴枝上跳動,越升越高,變成一堵明亮熾熱的火墻,對抗著夜幕籠罩下漸漸侵襲而來的寒冷黑暗的陰影。杜隆坦回憶起火焰之靈的躍動和它千變萬化的色彩。他凝視著火葬堆,也在自己的意識之眼中看著火之靈。氏族的成員穿過夜色走來,將木柴放入火中,讓火葬堆保持著熱度,能夠將加拉德的身軀化為灰燼。當太陽露頭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火焰吞噬了加拉德,風吹散他的灰燼,水將骨灰帶回大地,大地接受它們進入土壤。生命終結,卻也依然在繼續。

儀式完成之後,杜隆坦向他的母親走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因為在火葬堆旁站立太久而變得僵硬了。不等他說話,蓋亞安先說道:“我已經安排人將你的東西搬進酋長的屋子。我現在會搬進你的屋子。”

杜隆坦明白,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從他第一次狩獵之後就住在自己的屋子裏。現在,作為酋長,他要返回那幢迎接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屋子去了。盡管他並不希望這件事這樣快發生,也非常不喜歡現在這種嚴峻的環境。

“你總是在我想到之前就會把一切都安排好。”他哀傷地說道。

蓋亞安努力露出微笑,“我是薪火傳承者,遵循傳統是我的職責。這段時間裏,你要有許多事忙碌了。”

“不必擔心,蓋亞安,”說話的是奧格瑞姆,“我會保證他的睡眠,哪怕我要親手把他打暈。”

蓋亞安靜靜地向她現在的小屋走去,她會在那裏悄悄地哀傷。杜隆坦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然後轉向奧格瑞姆,“媽媽說,我在隨後的幾天中將有很多責任要履行。”

奧格瑞姆笑了一聲,“她的‘很多’大概意思應該是‘幾百’吧。”

“我需要有人能幫助我處理好它們,”杜隆坦說,“一個我能夠完全信任的人。一個如果我發生意外,就能接替我領導氏族的人。”

奧格瑞姆強壯,冷靜,有很強的能力,杜隆坦覺得仿佛沒有什麽事能夠困擾他。但現在,他瞪大了眼睛,“我……杜隆坦,我感到非常榮幸。我……”

杜隆坦把手按在朋友肌肉隆起的寬大肩膀上,“儀式和辭令已經讓我心煩意亂,疲憊不堪。薪火傳承者也回去她的屋子了。現在……請說‘好’就好了。”

奧格瑞姆笑了。然後,他說了“好”。

隨後,杜隆坦找到了德雷克塔爾。盲眼薩滿向這位年輕的酋長解釋了他在儀式中所經歷的一切。眾靈對杜隆坦沒有任何異議,但就像杜隆坦猜測的那樣,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古爾丹不能信任,”德雷克塔爾明白地說,“眾靈……”他搜索合適的詞匯,然後搖搖頭,“我只能說,眾靈‘害怕’他,盡管這個詞和這樣的概念不應該被用在它們身上。它們不會靠近他,不過……對於一些事情,這個術士——”德雷克塔爾說出這個名號的時候,聲音中充滿了鄙夷,“——沒有說謊。世界正在改變,年輕的酋長。你跟隨你父親的腳步前進,現在也許是我們氏族歷史中最黑暗的時代。艱苦的環境不會改善,只會更加惡化。”

“但眾靈的確接受了我。”杜隆坦強調說。他希望德雷克塔爾的話中沒有其他的意思——他不需要安慰,這只會證明他的擔憂。

“是的,這一點非常明確。”

“那麽我一定值得它們信任。我的父親是一位成功的領袖,所以古爾丹才會長途跋涉來到這裏,只為了要求我們和他結盟。我不認為他這樣做是出於好意,我們肯定有他想要的東西。我們的力量,我們耐受艱苦的能力。我的父親拒絕跟從他,因為這些美德對於南方獸人並沒有用處,只有我們——霜狼獸人能從中獲益。我會依照他的方針繼續領導氏族。”

他伸手拍了拍德雷克塔爾的胳膊,以示安慰,同時感覺到薩滿皮衣下面的肌肉依然剛強有力。“我會照顧好我們的族人。”

***

眾靈的禮物雖然嚴厲,卻也有著意料之外的溫柔。在稍作休息之後,杜隆坦去找了他的母親,一同為他的父親落淚。這樣做並不羞恥。杜隆坦向母親講述了眾靈的贈禮,還有他保護氏族的決心。

“它們讓你能夠理解父母對子女之愛,我的兒子。”蓋亞安說道,微笑透過了依然在潤濕她面龐的淚水,“沒有任何力量能比它更強。我依然是,並且永遠都會是你的母親。現在你是我的酋長了,作為氏族的薩滿和薪火傳承者,我會盡我所能為你提供建議。只要你發出命令,我們都會服從。”

那一夜,杜隆坦睡在曾被父親作為被褥的皮革上。他是那樣疲憊,完全沒有做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