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杜隆坦發現,沒有人因為古爾丹的離去感到高興。在族人們用陶罐煮熟小鳥和老鼠,吃過又一頓既沒有味道,也無法緩解饑餓的貧乏晚餐之後,杜隆坦和他的顧問們舉行了會議。

蓋亞安因為古爾丹對儀式的藐視而氣得面色發青。“這是古老的傳統,”她說道,“對全體獸人都是神聖的。如果我們把這一切都忘記了,我們又是什麽?他來到我們的聚落,奢談什麽團結一致,卻又在離開的時候放肆地侮辱了我們!”

而杜隆坦明白,讓母親感到不安的不止是這個術士的粗野無禮,一連串可怕的災難已經影響到了所有人。在上一次和古爾丹會面之後,蓋亞安更是失去了那麽多:她的丈夫,她的家園,她一直以來都在精心保管的,脆弱而珍貴的霜狼古老卷軸。毫無疑問,當那條火河吞噬他們的村莊時,那些卷軸肯定在高熱中化成了灰燼。蓋亞安的身份和為部落作出貢獻的能力——無論是作為酋長的妻子還是氏族的薪火傳承者,都遭受了沉重的打擊。看到母親現在變得如此沮喪和倉皇,杜隆坦不由地感到一陣心痛。

他輕輕將一只大手放在母親的手臂上,卻又痛苦地發現那只手臂更是枯瘦得令人擔心。“您曾經說過,恥辱只會落在他的頭上。”他提醒母親,“我們則因尊重儀式而得到榮譽,母親。只有古爾丹一個人要背負他的恥辱。”

“的確,他是恥辱的,”德雷克塔爾說,“而你彰顯了智慧,杜隆坦。”盲眼薩滿搖搖頭,“他周圍的黑暗只是在變得更加恐怖,如果你決定跟從他,我只會感到沉重的憂慮。”

杜隆坦和德拉卡交換了一個眼神。

“當我看到他,聽到他說話的時候,我只想要掐斷他的喉嚨,”奧格瑞姆喃喃地說道,“想到可以這樣做,我的手指都在發癢。但我還是有些好奇,也許……”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說吧,老朋友。”杜隆坦說,“你的直率正是你真心的寫照。我會聽取所有意見。”

奧格瑞姆看著自己的酋長說道:“我們日復一日地奮力抗爭,甚至不曾有過短暫的休息時間。你的父親與所有這些挑戰正面為敵,相信一切都會改變。你以聰慧和革新的手段應對挑戰——而你的確戰勝了它們,至今為止都是如此。”

在杜隆坦的身旁,德拉卡皺起眉頭。杜隆坦也感到一絲不安。“繼續。”

“在遭遇火焰河流之前,我們能夠制訂計劃,曬幹肉和魚,儲存堅果和種子。但現在,我們沒有了堅果和種子,也許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可以繼續腌曬魚肉,但我們很快就要沒有任何食物了。現在的問題是……”他尋找著合適的字眼。

德拉卡找到了:“眼前該怎麽辦。”她低聲說道。

“是的,我們無法解決眼前的問題,而且我們還能靠聰慧戰勝多少災難?我們正高懸在一根最細的蜘蛛絲上。你和我全都認識科沃格,他不會說謊,現在他完全信任古爾丹。”

杜隆坦沒有立刻回答老友的問題,而是轉向自己的妻子。迦羅娜曾向德拉卡,而不是向他發出警告,他會讓妻子自己決定是否要將這個警告透露給其他人。“德拉卡,”他說道,“你的知識超出了我們的經驗,並且曾經為我們帶來巨大的幫助。我們能夠堅持這麽久,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你。古爾丹所說的話也有很多都從你這裏到了印證。”

德拉卡堅定地搖搖頭。“他和我也許全都知道,獸人能夠同心合作,但我們所說的事情就像黑夜與白晝一樣全然不同。”她停頓一下,看著眾人,思考片刻才又說道,“那個名叫迦羅娜的奴隸讓我感到親切,我們以前從沒有見到過像她這樣的人。對於這個地方,她必然只是個陌生人,而我也曾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現在人群之中。”

她擡起手,阻止了眾人表示反對的話語。“你們會告訴我,我和她是有區別的。我從沒有被一條鐵鏈牽引,從不曾被別人‘擁有’:我一直都是一名霜狼獸人。是的,這個區別千真萬確,但我知道作為異類是什麽樣的感覺。迦羅娜有著堅強的靈魂,聰敏的頭腦,還有過人的勇氣——她用德萊尼語告訴我,她的主人是黑暗和危險的。古爾丹統治著迦羅娜。我感覺到他將會統治我們所有人。”

杜隆坦的目光逐次掃過每一張面孔:她的母親雙眉緊蹙,神情緊繃;奧格瑞姆率直的臉上滿是擔憂;德雷克塔爾沒有視力的雙眼正在注視著某個杜隆坦無法看見的地方。最後,他看著他的妻子。

他會控制我們所有人。

“只要一個生物能夠思考,能夠感覺,能夠理解周圍發生的事情,他就不應該被奴役。我們看到了古爾丹是如何對待迦羅娜的,我相信你是對的,我的妻子。我向你們所有人承諾:霜狼永遠都不會接受他人的統治。無論是我們的靈魂,還是我們的軀體,都拒絕這個綠色的獸人和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