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側(第5/18頁)

火紅色的明珠如晶潤的瑪瑙打磨而成,又像是磨去了棱角的珊瑚,攜了淡淡的海水氣息。

“這是剖自海獸腹中的養魂珠,可定神魂。”

長生將養魂珠放入金錦絲線鉤織的鏤空荷包,纏在側側腰畔,嘆了口氣,拿出紫顏留下的鏡奩,避到一邊易容。意態摹來最難似。調鉛弄粉,銅鏡裏,他遙想紫顏的種種情貌,緩緩拭凈面容,塗抹心中那不可及的色相。

煙霞紅,春風碧,貓兒黃,珠檀絳,麒麟竭,麝香金,月下白,孔雀藍……將如錦花色打破,勾畫剔透的明顏。指上清輝流動,眸中綺光閃爍,他仿佛橫絕四海的大鵬,淩空越青天,踏白雲,飄飄然飛天而去。

丹心與卓伊勒屏氣斂容,肅穆地望著長生改頭換面,若有所悟。這數十年,奇業十師溝通往來,非一般情誼可言,相互借鑒化用處亦是極多。大道相同,難得親見易容師施術,就連皎鏡與丹眉也提起精神,目不轉睛地參詳。

長生的容貌風儀本已極佳,但簌簌膏泥落下,眉眼倏地一變,愈加風流蘊藉,逸氣超然。一雙星眸或如煙雲氤氳,或如巖下飛電,時而靈慧,時而鋒銳,引得眾人目不能移。他輕掃面頰暈開脂粉,眸光一轉,恰似琳瑯琬琰的珠玉自匣中而出,秀色耀目,容光絕世。

千般容顏,萬般姿態,長生對了明鏡且笑且嘆,忽悲忽喜,觀者的心亦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紫顏的容貌並不固定,可豐神氣度絕異常人,一望即知。

待他停手回眸,披了一件圓領窄袖纏枝寶相花紋織錦袍,系好腰間錦帶,微微一笑,風姿超拔宛若謫仙,眾人眼前皆是一亮。丹心嘆道:“原來這便是紫顏大師。”

側側惆悵睜眼,長生凝眸看她,盈盈相視間,想起少爺與少夫人相守的日子,流水一樣去了,如今,他在漫漫長河上伸手掬一捧水,撈起三兩朵落花殘粉。

太匆匆,他不及籌備更多,盡全力而已。

皎鏡慎重拈出一道黑色的神符,側側注目良久,似憶起許多往事。皎鏡道:“紫顏應與你說過,夙夜給的符,都有些神奇處。”側側點頭,望了他手中的神符,似是癡了。

長生拿了一枚白玉小件,正是前年紫顏與側側同遊北荒後尋人雕刻的獍狖小獸。此番北上,他收拾了好些少爺的物件,睹物思人,只想著會合後,紫顏便可用上。

皎鏡把兩樣東西放在幾案中間,低低念了一句:“借神魂一用!”

白玉巋然不動,那神符突地籠上一層昏黃的清光,像是無風自燃,又仿佛蘊了渺渺魂火,說不出的神秘。丹心與卓伊勒唬了一跳,長生因聽過太多夙夜的神奇故事,眼中反而漾出喜色。

光芒維系了十數個呼吸,終於隱去,好似被神符一口吞沒。皎鏡候了片刻,靜靜持符,望了長生一眼。

“一炷香的辰光。”

長生頷首,用錦囊裝了神符佩在心口,當即渾身一顫,眼神昏沉如醉。只一瞬間,人就清醒,恍惚間看見側側關切的神情,對她笑道:“咦,這是哪裏?你……臉色不對。”

皎鏡望了他溫文如玉的身姿,道:“她中了毒,解藥就在那罐子裏,你先揭開封口,探手進去。”

長生依言探入,空蕩蕩什麽也沒觸碰到,皺眉道:“皎鏡,你玩什麽花樣?莫不是在捉弄人?”

皎鏡道:“紫顏,你看側側的樣子,分明是中毒不假,不信,你去搭脈便是。”

長生蹙眉走近,丹心伸長了脖子,朝白釉罐子裏偷覷了幾眼,什麽也沒看見。卓伊勒卻急忙把罐子封存起來,嘴裏念念有詞,像是怕沾了穢氣。

長生凝神下指,側側一個激靈,如箏弦波動,心音微震。再看他時,眉眼帶了離愁別怨,嗔怪地瞥他一眼。

長生探脈半晌,奇道:“古怪,為何脈如太平簫鼓間歌鐘,這是什麽毒?皎鏡,你知道麽?”

丹心初次見到這等情形,看得眼都直了,小聲問卓伊勒道:“蠱王呢?我怎麽沒看見?”卓伊勒道:“我也沒見過,想是已經鉆進去了。”丹心大駭,退了一步,“鉆到長生身上,還是坊主身上?”卓伊勒道:“長生的錦囊裏有藥氣,不會留在他身上的。”

皎鏡嘖嘖贊道:“的確是怪脈。有你在就不妨事,多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她,毒就解了。”

長生斜睨他一眼,笑罵道:“要說好聽的,也不會當你的面。我的醫術不及你十分之一,既是怪脈,便有異症,這毒物卻不常見。”

皎鏡哈哈笑道:“是了,是了,你且坐到一邊,看我施法。”樂呵呵走到側側面前。側側聞得一陣清香,頭腦清明了幾分,盈盈注目長生。

皎鏡取下長生心口的錦囊,對她說道:“情蠱已經種下,你可安好?長生馬上就醒,接下來要靠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