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傳紅(第6/19頁)

墟葬恨恨地道:“怪力亂神,算命如何能信!”一時頭大如鬥。

眾人從馬車上解下六十多匹馬,丹眉與眾女加上三十名軍士一下騎走大半,官道上頓時空曠起來,聽得見遠處蹄聲,如催命的鼓,越來越近。墟葬松了口氣,一擡眼瞧見蒹葭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輛車上,石榴紅的綾襖艷艷如霞,盈盈笑看皎鏡擺弄瓶罐,不時丟下各種古怪的香料。

他剛想開口問她為何不走,想想白費口舌,索性忍住,瞅了傅傳紅一眼。畫師就差沒爬到車頂上,兩眼如明月,望穿迢迢河漢。

“小傅,你不走?”墟葬嘆氣,這些人一個個心神強韌,視盜匪為無物,可一旦稍有差池,雪山盜百身莫贖,他會後悔今日縱容他們的決定。

“你們不走,我為何要走?”傅傳紅奇怪地問他,雙眼依舊望遠,神遊天外。雪山極靜,盜匪如滾雷轉瞬即至,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圖卷。

北風逐馬,蹄卷煙塵,一眾騎兵襟袖上沾著血紋,震動翻飛的刀鞘隱露寒光。這悍勇殺伐之氣,如烈酒順了脊梁灌注在傅傳紅身上,往日纖柔文秀的雙眼,竟有種刀光劍影的凜然。

墟葬眉峰斂聚,想了想,放下愁顏。既然他們都瘋了,便陪了瘋癲一回,哪裏有比盜匪更好練手的人呢?

他溜溜環顧四周,呀,於夏郡主居然還在!這是忙暈頭了,她若是有何損失,千姿要問罪不說,於夏國也不肯甘休。墟葬板下臉來,對了丹心陰惻惻說道:“老爺子沒把兒媳帶走?”

丹心斯文秀氣的臉上現出詭異的笑容,拿出幾根銅管,塞了火藥進去,再接在一處,赫然成青黝黝的長棍。

“這是突火槍?”墟葬好奇地湊過來,忘了問話,情不自禁撫摸銅管,“不對,突火槍是竹制的管道,這是你改進的寶貝?好玩意!給我留一件。”

璇璣兩頰潮紅,滿是喜色地炫耀道:“喏,喏!大叔你覺得很好是麽!下回我要讓於夏的軍隊都配上這銅霹靂。”墟葬聽得一身冷汗,丹心把銅槍遞到她手中,璇璣興高采烈地瞄準南邊,倏地發出一彈,一道火光風馳電摯地去了。

轟的一聲巨響,一株碗口粗細的松柏狂震了一下,攔腰而斷。璇璣不顧玉手吃痛,歡欣雀躍。江將軍與輜重兵高聲喝彩,皎鏡笑嘻嘻瞧著,唯有墟葬悄聲問丹心:“你真想給於夏國配上?”

丹心撇他一眼,“要賣也得賣給玉翎王,於夏反了怎麽辦?”墟葬道:“還好,你沒瘋。郡主不能留下,趕緊送她走。”丹心嘆氣道:“她說不想見千姿,要守著我。”墟葬無力地回望他的陣法,心頭有些發毛,喃喃說道:“早知道我就先跑了,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

皎鏡裁冰堆雪,手指靈巧地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疾飛,眾人看他得意的神色,不覺發寒。墟葬冷靜地走過去,問道:“有毒?”皎鏡笑眯眯說道:“你們要肯吞解藥,把這裏都灑遍了,就能熬到援兵來救。”

“我們有馬,別糟蹋。”墟葬指指前方,“我來布置。”

姽婳拈出幾大包香粉,薰風醉人,墟葬避讓開來,掩鼻道:“迷香?”她秋波似剪,把懼怕與畏縮一眼剪去,笑道:“放火可以熏倒人馬,沒一個時辰起不來。”墟葬哈哈大笑,搓手道:“我便讓他們嘗個驚喜,夠迷倒多少人?”

姽婳很是遺憾,輕顰秀眉說道:“百來人就不錯,要看老天照應,一直吹西北風才好。”墟葬咂舌,“夠了夠了,總要留點余地。”

此時蹄聲清晰可聞,紫顏一個箭步,掠到車轅上,與傅傳紅並肩立了,學他的樣手按車蓋往東邊看去。雪山盜的旌旗很是威風,一張撐開的獸皮上,繡了一個大大的“盜”字。首領穿了甲衣,其余盜匪披了各色的皮袍子,背著角弓,裹挾一股兇悍之氣,洶洶殺到。

領頭的首領忽然拉開勁弓,兩人尚不見他如何作勢,兩支蒼青色的松枝箭並蒂刺破虛空,轉瞬到了眼前。傅傳紅目力極佳,定睛看見飛箭鋒利鋥亮的箭鏃,在四棱茶褐色鷹翎的推送下直逼面門。他脖上一緊,紫顏已猛力勾著他蹲下,冷冽的箭風自頭頂一掠而過。

兩人心有余悸地對望,傅傳紅勉強笑道:“多謝!”頓了頓又激動起來,雙目熠熠閃光,“你看清箭勢了嗎?原來殺氣是這樣的……”他在宮中畫夠了山水仕女花草,皆是風定花落,鳥鳴山幽的靜景,此刻親見飛箭驚心動魄的來勢,與先前寒流洶湧的雪崩,霍然有別樣天地展現眼前。

紫顏笑了笑,目測車廂彩板的厚度,按住他的手道:“這人箭法極準,你我安心坐著,看他們迎敵為好。說不定,很快就能去強盜窩走走,你不會失望。”傅傳紅摸了摸眼睛,“你晚一步,我的眼就瞎了,這些漢子果然毫不留情。”他不甘寂寞地鉆進車中,透過小扇的琉璃窗格往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