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第3/22頁)

諸師擔憂地望了她,怕那冷冽的風雨會把她吹了去,紛紛執傘追去。姽婳瞥了長生一眼,“難為你了。”長生朝她行了一禮,碎步跟在側側身後。

璇璣走在雨中,瞪了元闕道:“你這宮殿構造不夠好,要是廊道貫穿始終,下雨也不怕。”元闕苦笑,“後宮有長廊,這裏是要百官走路的,擁在廊裏不像樣。”璇璣望了側側遠去的身影,看了丹心一眼,他若不見了,她大概不會如此癡狂無依。

是她愛得還不夠深,還是執手經歷的時光不夠長?又想到迷失在通天城黃金宮的一幕幕,這大雨如傾倒在心頭一樣,混亂不可收拾。丹心察覺她的猶疑,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她,“傻丫頭,我絕不會叫你如此擔心。”

璇璣心下一蕩,抿嘴笑道:“誰說的,明明你的名字,就叫做擔心。”丹心一愣,嘿嘿傻笑,璇璣甜蜜地思忖,只有這般心思細膩的人,才有那樣巧奪天工的手。

暗風習習一吹,老天變臉甚快,轉眼大雨散作一片清空,唯有檐上殘雨滴落空階。墟葬頓足,不覺擔心起勝負,“果真是靈法師做法。”丹眉露出釋然的微笑,安撫眾人道:“兜香說他這徒兒功法超絕,已是難見對手,若是對敵,夙夜想必已贏了。”

皎鏡正想插嘴說兩句,雨後清朗的夜空中,明月如燈,照見長勝宮仿佛貝闕珠宮。他不覺擡頭看去,漫天流雲瀉下一道如虹清光,雲光上兩人踏月而來,衣袂飄然如仙。

夙夜與紫顏冰肌秀骨,香袖籠煙,宛若從月輪上剪下的一雙玉人,墨袍似夜,雪衣如晝。

俯瞰下方,側側、長生、傅傳紅、姽婳以及螢火,像秋水裏打撈出來的殘荷,盈盈滾著一身水珠。

夙夜素指輕彈,簌簌劃過幾道火光,往五人周身一繞,旋即衣潔如新,身暖如春。姽婳沖他啐道:“死妖怪,害得側側心傷,真是你在搗鬼。”

夙夜輕輕一推,紫顏憑空直躍十數丈,徑直飛到了側側身邊。長生喜不自勝,樂呵呵看了少爺和少夫人重聚,側側半信半疑地端詳,明明近在咫尺,怕仍是隔了山水千萬重,看不真切。

彩虹渡著夙夜緩緩行到眾人面前,皎鏡斜睨眼看他,一臉不服地道:“你不是能禦風飛行?”靈法師淺笑,“淩空踱步,怕嚇到人。”

“這樣賣弄更嚇人。”

“不敢當。大師要喂我吃的毒藥呢?”夙夜說得認真,難得能看清他一雙慧眼,玲瓏如珠。皎鏡一愣,蒹葭撫掌而笑。

醫師摸索摸索,真的拿出一瓶藥來,大咧咧說道:“內服。”

“一口氣吃了?好像太多。”

“你又死不了。”

“是呀,很浪費。”夙夜接過瓶子,碧綠如湖水的顏色,拔出塞子,透出幽蘭清香。

霽月在旁忍不住輕笑,這兩人煞是有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一笑,夙夜眸光流轉看來,特意與霽月、丹心、元闕三人招呼。

丹心贊嘆不絕,見靈法師真能淩空飛行,心癢地想讓夙夜帶他飛幾圈,此時卻不便提。元闕心中熱切,若是學到一招半式法術,復仇就容易許多,不料夙夜定定看他一眼,刹那間他念頭全消,背脊森然有冷汗流下。罷了,自家的事不能假手他人。

霽月神色澹然,明月既逝,她別無他求。不想夙夜拿出一本厚厚的琴譜,“這是異域的曲子,有琴師重新打譜記下的,紫顏托我為你找來,要謝就謝他罷。”

霽月感動地接過,淤積的話一吐而出,“大師,紫先生他們還會再有這般磨難嗎?”

靈法師墨色的黑袍如煙雲起伏,“所有磨難,當時苦不堪言,回想卻甘之如飴。”見霽月肅然的面容似仍有疑問,像是他人的幸福能補償她在人世的冷遇似的,不由嘆了口氣,“紫顏掌中斷紋已連上,他們再不會有這樣的波折了。”

旁聽的螢火虎目閃爍,命運終究容得修改,紫顏塵劫已盡,而他自己一生的坎坷,幾時能到盡頭?

清夜下,良人如折返的風箏,裹著月光重返側側身邊。她木木地站著,眼角辛澀,悲怨地道:“這會兒是真人,還是人偶?”紫顏握住她冰涼的手,從容說道:“你聽誰胡說,我就是我,幾時是人偶來著?”

側側顫顫遞出那個沒有面目的人偶,“這是什麽?”紫顏張眼看了半晌,柔聲笑道:“我如此英姿神秀,他有半點像我嗎?”被他笑語所激,她的心情略略一松,又覺這或是夙夜有意捉弄,腦中混亂。

“為何你在肩輿上突然就不見了?”

“夙夜說有邪魔跟隨玉翎王,怕他有事,帶我一起去看看。”

側側一聽,一顆心又提起,想到千姿與桫欏的事,嗔怪道:“好呀,你們合起來編故事就是了,隨便編派一下,就唬得我們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