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群芳髓(第6/25頁)

婉娘丟出一個臟兮兮的癟荷包,道:“你自己看。”

荷包是綠錦緞做的,但上面汙跡斑斑。沫兒打開來一抖,裏面掉出個金戒指來。沫兒撿起來,對著陽光仔細瞧了瞧,悶聲道:“女人的戒指。他偷的?”

婉娘道:“荷包裏還有東西呢。”

沫兒放下戒指,捏捏荷包,果然還有東西,伸手進去拿了出來,定睛一看,“哇”的一聲大叫,將手中的東西拋在了地上,把黃三和文清都嚇了一跳。

地面上,是從指根處齊齊斬斷的一截手指。手指細長,光澤全無,黃白中泛出死灰色,呈現一種脫水後的僵硬。長長的指甲和細膩的皮膚,顯示出主人的良好家境。戴戒指的印痕尚在,斷面並無血跡,像是從死人身上斬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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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來,沫兒一直篤信,小五絕不會是盜墓賊。盡管他不知道小五在長安做什麽、過得怎麽樣,但總覺得,以他對小五的了解,怎麽可能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從忠厚老實轉變為心狠手辣呢。即使他確實參與盜墓,也一定是被逼的。可是看了今天的斷指,沫兒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婉娘用一個軟帕將地上的斷指裹好撿起來,遞給黃三道:“先收起來吧,等找到它的主人就還給她。”

文清看沫兒陰沉著臉,輕問道:“婉娘,你從哪裏得的這個荷包?”

婉娘瞥了一眼沫兒,道:“小五從我身邊走過,打算偷我的荷包,沒偷著,反而讓我將他的荷包摸了回來。那個戒指,本來是戴在手指上的,被我捋了下來。”

沫兒心亂如麻,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將小五的事丟在腦後,不去想他,瞪了婉娘一眼道:“你摸了那東西,洗沒洗手,就買東西給我們吃?”

婉娘壞笑道:“沒洗,我還故意把斷指上的臟東西抹在了糕上,小心晚上它的主人來找你。”

沫兒氣哼哼道:“你去看於靜小姐,她怎麽樣了?”

見沫兒終究沒忘了正事,婉娘眼裏透出一絲贊賞的味道,道:“於小姐好得很,我已經說服她訂制了這款群芳髓。”轉向黃三道:“夏花露做好了沒?”

文清答道:“做好了。”原來剛才的月季、石榴、美人蕉和芙蓉四種花瓣混合擰出來的汁叫做夏花露。

黃三另取了桃花、菊花和桂花出來。也不知桃花怎麽保存的,各個花瓣猶如剛從樹上摘下來的一般,嬌艷欲滴。文清捧起一捧嗅了嗅,喜道:“這還是三月三時采的呢。”

婉娘指揮道:“沫兒文清,將桃花稱出三兩,淘出汁子。三哥,你來做秋花露。”

淘制桃花汁,相對來說比較簡單。而秋花露就麻煩了。黃三取出三個小號的鐵鍋,裏面放入幹凈的細沙,將半斤菊花、三兩桂花、二兩蘭花分別放入鍋中,慢火加熱,火候要掌握到最好,既不能炮制時間過長,將花瓣炒煳,又不能火候不足,難以磨碎。然後將細沙連同花瓣兒放涼,再用篩子將沙子篩出,將剩下的花瓣,只揀出其中完整的,放入石臼中研碎。

文清沫兒擰完了春花露,過來幫手黃三。沫兒看著這一道道工序,吐舌道:“我就說,一聽名字就知道這個花露肯定麻煩。婉娘,這個要貴些才好,否則對不起我們幾個花費的工夫!”

婉娘拿著一支玉簪,正挑了牡丹露放在鼻子下聞,聽沫兒這樣說,眉開眼笑道:“不錯不錯,知道價錢要貴些,沫兒終於像我聞香榭的小夥計了!”

文清和黃三呵呵笑了起來。沫兒哼了一聲,道:“你這人,真是俗氣得很。”

炮制好的菊花、桂花和蘭花要細細地研碎,加入少量杜康原酒蒸一個時辰,去掉菊花的澀味、桂花的濃郁和蘭花的苦味,再淘出汁液,混合在一起,秋花露做成,這一天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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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做冬花露。如今剛入臘月,梅花尚未到盛放期。這些天忙得四腳朝天,連沫兒這個調皮鬼都未曾留意塘邊的梅樹是否開花,婉娘卻只是憑空對著後面的方向聞了一聞,就道:“唔,雖然開得不多,也夠用了。”

一大早,婉娘帶了文清沫兒,親自動手,將塘邊的一棵梅樹上的花兒采了個精光。回到蒸房,將梅花與二兩紅藍花瓣一起放在蒸籠裏蒸了,分別擰出花汁,然後淘凈。

如今四季花露都做好了,一字兒排開擺在桌面上。沫兒拿起疑惑道:“這麽多種,氣味不同,脾性不同,敢這樣調配嗎?”

婉娘拿起夏花露聞了聞,道:“各種花露,做法各不相同,為的就是讓他們相互配伍。”月季、石榴、美人蕉和芙蓉,開於盛夏,花性單一而熱烈,月季的多情、石榴的熱烈、美人蕉的高傲與芙蓉的冷艷互補互通,故可糅合在一起;春日嬌嫩濃郁,只用桃花露便可;秋季花卉雖多,但秉性大異,各有風骨,未做好之前不能相容,所以桂花、菊花和秋蘭需分別做好,再進行配置;冬季百花皆無,獨余寒梅,若單用梅汁,做出的花露過於冷傲,不適宜冬日使用,故需少量性情熱烈的紅藍花瓣調和。做成了四季花露,才能配置群芳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