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第4/10頁)

“朕多次聽人提到預言,可沒有人能說出預言從何而來。”

“預言從那本流傳甚廣的書裏來。”

“《紅樓夢》?”

“想必,皇帝知道,這本書還有一個名字,叫《石頭記》。皇帝可曾聽聞石神的傳說?石神是宇宙中最早出現的大神。皇帝又是否聽說過薩滿的頌詞:‘母親的祖石,光明的祖石,生命的祖石,萬代開基的母石神祖。’石神是開創者,也是記錄者。自然,過去的歷史與末世的預言都刻在石頭上。”

“宮裏,上至太後,下至宮人,都在讀這本書。”

“皇帝,黑鶴每天午後都能聽到儲秀宮裏傳出的誦讀聲。倒不如說,每個人都在讀石頭上的銘文。將重要的事刻在石頭上,是北方族群的習慣。石頭是永恒的象征。石頭是薩滿的大神。重要的事,要記在石頭上,並借石頭之口說出。皇帝,《石頭記》是一本萬全之書,它既記錄了覺羅的歷史,也將那”不可書之人“載於書中。皇帝曾費力搬來宮中藏書以搜尋黑薩滿所言‘不可書之人’,可皇帝除了找到一個被約略提及的女人外,皇帝並無所獲。皇帝找尋不到‘不可書之人’的來歷,以及她邪惡的一生。皇帝無法追尋‘不可書之人’的來歷和緣由。而一切,都是有緣由的。在黑薩滿看來,皇帝的先祖將她廢止於文字之外,這種處置,是十分聖明的。因為她不可書,也不能書。然而,終究有人書了‘不可書之人’,這一切,又都另有緣由。如果皇帝曾細讀《石頭記》,那麽,會發現‘不可書之人’的來歷,隱藏在這本書之中。”

“請黑薩滿解釋一二?”

“皇帝陛下可詳讀書中

第十五回。此回書中有一個名叫金哥的,即暗指‘不可書之人’。此外,皇帝,十二就是預言。十二是此書中唯一面對未來的數字,書中一直都在轉述十二,大清國有十二位君王,我在第十二世轉為人形,大公主十二歲下嫁,納蘭明珠的福晉是太祖第十二子英親王的兒子……如果時間充裕,黑薩滿將向皇帝細數宮中的十二數理。”

“若還有機會,朕會重讀《石頭記》。大公主曾說愛妃是預言中的人,到底誰是預言中的解咒人,也只有在咒語解開後才能知道。現在,黑薩滿,請將白薩滿招來。”

聽來,黑薩滿對我尋找的人似了如指掌,講起來又像決堤般滔滔不絕,我心裏的時鐘提醒我,不能在這件事上耽誤太久。時間緊迫,我無法細聽黑薩滿解開心中的所有謎團。

“遵命,皇帝。”

黑薩滿拍響了腰間銅鼓,聲音由慢及快,像疾風驟雨,令我魂魄難安。

“皇帝,草原上的兵士通常以銅鼓招回自己的坐騎。”

“我們找它找得很辛苦。”

“在未聽到這件法器的召喚時,它是不會現身的。白薩滿在三十三年前做了邪靈的俘虜,被收入犀牛角中,用蜜蠟封存。三十三年了,白薩滿這一覺也該睡醒了。封存白薩滿的犀牛角,一直懸在紫禁城東南角樓的屋檐下,受風寒日照之刑,徘徊於生與死的永恒瞬間。皇帝陛下的隱身侍衛,曾多次與這只牛角擦身而過,卻不知,在風霜暴曬中已經變色萎縮的犀牛角裏,封存著白薩滿。當犀牛角在烈日與嚴寒中化縮為無的時候,便是白薩滿的末日。我以黑鶴之身,飛遍了紫禁城的每一個角落,終於找到角樓檐下縮為拇指大小的犀牛角。我來得正是時候。我用長椽摘下牛角,又將牛角丟進釀醋缸中,足足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將這只牛角化解,取出白薩滿。白薩滿境況不佳,我又將其置於一所避光的廢殿令其恢復身形。在又一個七七四十九天中,我賦予白薩滿新的形式。現在,時間到了,白薩滿該現身了。皇帝陛下可知自己為何總在修復鐘表嗎?從小到大,皇帝您一直在等待一個重要的時刻。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才會看懂,鐘表裏被囚禁的時間。”

說話工夫,一匹煙霧狀的白馬疾馳而來。看它疾馳飛奔的樣子,真不知它會撞翻誰。我將愛妃擋在身後,卻見黑薩滿指著那白馬叫道:

“白薩滿,還不停下!”

黑薩滿一觸到白馬的鬃毛,白馬立時擡起前足嘶鳴,又回首,頃刻間首尾相合,凝為一柄寶劍。黑薩滿一把抓住劍柄,以我看不清的手法和速度纏在腰間。

“皇帝陛下,白薩滿本來無形,馬是我賦予它的新形骸,只為皇帝能看見它。而劍,則是它終究的本質。皇帝,請記住,如果我將這把劍交給您,您一定要做到與劍心神合一。您一定不能猶豫,您要握緊劍柄,就像劍長在您身上一樣。您要將劍刺向邪靈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