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蘇珊 第一章 吻月之下(第2/3頁)

她拿起蛇,對著它輕輕哼唱。等她把蛇的臉靠近自己的臉時,蛇的嘴巴張得更大了,噝噝的聲音也可以聽見了。她也張開了嘴;從滿是皺紋的灰白嘴唇中她伸出了發黃的、散發著臭氣的舌頭。兩滴毒汁——要是混在酒裏的話足以把所有來參加宴會的人都毒死——滴到了上面。她咽了下去,感覺自己的口腔、喉嚨和胸腔仿佛在燃燒,就像喝下了很烈的燒酒。一時間她面前天旋地轉,她能聽見渾濁的空氣裏竊竊私語的聲音——是她所謂的“看不見的朋友”的聲音。她的眼睛裏流出了黏糊糊的液體,一直流到時間在她臉上刻下的痕跡裏。然後她呼出一口氣,整個房間又恢復了穩定。說話的聲音消失了。

她在愛莫特沒有眼皮的雙眼之間吻了一下(她想,對啊,現在正是吻月呢),然後就把它放在了一旁。蛇鉆到床底下,蜷成一個圓圈,看著她用雙手撫摸著硬木盒子的頂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上臂肌肉在顫抖,還有就是身體下部的熱量加強了。她有好幾年沒有感受到身體的欲望了,但是她此時感受到了,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而這跟吻月無關,或者說關系不大。

盒子鎖上了,喬納斯沒有給她鑰匙,但是那對她來說沒什麽大不了的,她活了很多年了,做了很多研究,還和各種動物們交流。而很多自詡厲害的男人們見到那些動物都像屁股著了火一樣溜之大吉。她把手伸向那把鎖,上面刻有一個眼睛狀的東西和用高等語寫的一句話(我看見誰打開了我),然後又把手縮回來。突然她聞到了平時聞不到的氣味:黴味和灰塵,臟墊子以及在床上吃飯後留下的食物碎屑;灰燼和古老的香混合起來的味道;一個老女人那濕潤的眼睛和(這是很普遍的)幹燥的陰道散發出的味道。她不會打開盒子來看個究竟;她想走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那裏只有豆科灌木和鼠尾草的味道。

她要借著吻月的光芒來看。

庫斯山的蕤嘟噥著把這個盒子從洞裏拉出來,站起身來,又嘟噥了一聲(這次的聲音是從下面發出的),把盒子掖在胳膊下面離開了房間。

2

小屋距山頂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因此可以避免冬天最凜冽的寒風的侵襲,在高地區域,從收割到翻土季節,冷風會持續地刮個不停。有一條道路通向山的最高點,滿月把這條小道染上了銀色。那老女人費力地爬著,喘著氣,白發臟兮兮地在頭上打著綹,幹癟的奶頭在黑衣服裏面晃來晃去。

貓躲在她的影子裏跟在後面,仍然發出嗚嗚的聲音。

在山頂上,風吹亂了她的頭發,露出一張蒼老醜陋的臉,此外風還帶來了遠處無阻隔界的低吟淺唱,無阻隔界已經蔓延到愛波特大峽谷的遠端。

很少有人喜歡這個聲音,這她知道,但是她自己卻愛它;對庫斯的蕤來說,那就像一首搖籃曲。月亮在頭頂上遊走,上面的陰影顯露出正在接吻的情人們的臉龐……要是你相信地面上尋常笨蛋的說法,那就是了。尋常的笨蛋在每一個滿月上都能看見不一樣的臉,但是這個老太婆知道只有一個——那就是魔鬼的臉。死亡之臉。

但她自己從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真切地活著。

“哦,我的美人兒。”她低聲說著,用那枯枝般的雙手摸著這把鎖。她的手指關節間突然發出一縷紅色的微光,然後哢噠一聲。她像剛剛參加完跑步比賽一樣喘著粗氣,放下盒子,打開來。

玫瑰色的光泄了出來,雖然這光比月光暗淡,卻好看得多。這束光照在盒子上方的那張老臉上,竟一度把它變成了少女俊俏的臉龐。

姆斯提呼哧呼哧地吸著氣,頭往前探著,耳朵向後張開,衰老的眼睛裏反射著玫瑰色光芒。蕤馬上就眼紅了。

“滾開,笨蛋,這可不是屬於你這種畜牲的!”

她狠狠打了這只貓一下。姆斯提往後一躥,嘴裏像個水壺一樣發出噝噝的聲音,很憤怒地踱到庫斯山頂上的那個小丘上去了。它坐在那裏,裝出很輕蔑的樣子,舔著自己的爪子,任憑山風吹過自己的毛發。

盒子裏面,從開口紮繩的天鵝絨小袋中探出頭來的是一個玻璃球。裏面滿是玫瑰色的光線;光線溫柔地保持脈動,就好像一顆健康的心臟在跳動。

“哦,我親愛的,”她小聲說著,把球拿了出來。她把球舉在面前;讓跳動的光線像雨露一樣流淌到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哦,你是活的,你是活的!”

突然球裏面的顏色變成了更暗的猩紅色。她感到球在手中跳動,就像個動力強勁的馬達,之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雙腿之間又濕漉漉一片了,這種事情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

隨後球的跳動停止了,裏面的光線像花瓣一樣收攏起來。現在只見一片淡粉色的微光……三個騎馬的人從裏面出來了。起初她覺得他們就是把這個球帶給她的人——喬納斯和另外兩人。但其實不是,這些人更年輕,甚至要比二十五歲左右的德佩普還要年輕。三人當中最左邊的那人似乎在他的馬前鞍裝了一個鳥的頭骨——很詭異,但也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