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隔界 第七章 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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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馬。”埃蒂說。

“對。”羅蘭表示贊同。

“數量是五十或六十,都騎著灰馬。”

“對,他們是這麽說的。”

“而且他們一點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埃蒂覺得納悶。

“嗯,看上去他們並不覺得奇怪。”

“奇怪嗎?”

“五十或六十匹馬,都是同一個顏色?我要說,確實有點奇怪。”

“這些卡拉人自己也騎馬。”

“對。”

“還帶來幾匹給我們騎。”埃蒂這輩子從來沒騎過馬,他對於騎馬一事被推遲感激不盡,但沒有說出來。

“是啊,就拴在山那邊。”

“你知道這是真的?”

“我聞到了。我猜那個機器人負責照料它們。”

“為什麽那些老鄉把五六十匹同樣顏色的馬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呢?”

“因為他們並沒有真正考慮過狼群和其他與狼群有關的事,”羅蘭說。“他們只顧害怕了,我想。”

埃蒂哼出了五個不成調的音符。然後說:“灰馬。”

羅蘭點點頭。“灰馬。”

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笑了。埃蒂喜歡羅蘭笑。盡管那笑聲幹澀,就像被稱作褐鴉的黑色巨鳥的叫聲一樣難聽……他還是喜歡。也許只是因為羅蘭笑得太少了。

現在黃昏將近。擡眼望去,天空中的雲層變得稀薄,現出了蒼白的淡藍色。歐沃霍瑟一行人已經回自己的營地去了。蘇珊娜和傑克則沿著森林的路往回走去摘松餅球。剛剛吃過的那頓大餐使他們現在只想吃點清淡的食物。埃蒂坐在一根圓木上刻東西。羅蘭坐在他旁邊,面前鋪了一張鹿皮,他們的槍都拆開來放在鹿皮上。羅蘭把零件挨個上了油,對著日光把每一個螺絲、槍管、彈夾都檢查了一遍,然後把它們放在一邊準備組裝。

“你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無能為力,”埃蒂說,“但他們對此並不比對大灰馬的事知道得更多。你沒法讓他們明白這一點。”

“那只會讓他們不安,”羅蘭說。“薊犁有句老話:讓邪惡活到它不得不死的那一天。”

“啊啊,”埃蒂說。“布魯克林也有一句老話:絨面革夾克上的鼻涕擦不掉。”他舉起了他正在做的玩意兒。很可能是個陀螺,羅蘭想,小孩子的玩具。他又一次好奇埃蒂對於每晚躺在他身邊的女人到底了解多少。或者說是女人們。並不是膚淺的了解,而是內心深處他到底知道多少。“如果你斷定我們能夠幫助他們,我們就必須要幫助他們。這是艾爾德方式的真正含義,對不對?”

“對。”羅蘭說。

“如果沒有人跟我們站在一起,那麽我們就孤軍奮戰。”

“哦,對於那個我並不擔心,”羅蘭說。他用一個碟子裝著發亮的、甜甜的機油。現在他把一塊羚羊皮浸到機油裏,拿起傑克的裏格槍的彈夾,開始擦拭。“逖安·紮佛茲會跟我們一起。他肯定還有一兩個朋友也會那樣做,不管集會上作出了什麽決定。退一步說,還有他的妻子。”

“如果我們讓他們夫妻倆都送了命,他們的孩子怎麽辦?他們可有五個孩子呢。還有,我記得他們家還有一個老人。是兩人中某一人的爺爺。他們很可能還需要照顧那老人。”

羅蘭聳聳肩。幾個月前,埃蒂很可能會誤解那個姿勢——還有槍俠那沒有表情的臉——把那當作冷漠。而現在他明白了。羅蘭是自己的原則和傳統的奴隸,正如埃蒂以前是海洛因的奴隸一樣。

“如果與狼惡鬥的時候,我們自己死在這個小鎮呢?”埃蒂問。“難道你最後不是在想,‘我不敢相信我是這樣的笨蛋,為一群勢利的鄉巴佬賣命,放棄了到達黑暗塔的機會!’或者諸如此類的念頭。”

“除非我們能伸張正義,否則我們絕對到不了塔的千裏之內,”羅蘭說。“你要告訴我你不是那麽覺得的嗎?”

埃蒂不能,因為他也有這樣的感覺。他還感覺到另外的東西:一種嗜血的熱望。事實上他渴望再次作戰。想用羅蘭的大左輪對準幾頭狼,不管他們到底是什麽東西。欺騙自己是沒有意義的:他想要剝幾張頭皮。

或是狼面具。

“你真正擔心的是什麽,埃蒂?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我想聽你說一說。”羅蘭的嘴角歪著,微微笑了一下。“行嗎?我請求。”

“給我的表白機會,嗯?”

羅蘭聳聳肩,等待著。

埃蒂考慮這個問題。棘手的問題。面對這個問題埃蒂感到絕望和無助,這感覺和他當時肩負刻出讓傑克·錢伯斯來到這個世界的鑰匙時很像。只不過那時他還可以抱怨哥哥的鬼魂,亨利不停地在他腦袋深處念叨,說他一事無成,以前是,將來永遠都是。現在只能怪羅蘭問的那個該死的問題。因為他擔心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不對了。所有的事情。或許不對並不是一個合適的詞,一百八十度的不合適。因為從另一方面來說,事情看起來太對了,太完美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