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講故事 第一章 廣場

1

如果去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旅程有任何讓埃蒂吃驚的事,那就是他騎起馬來竟然毫不費力,還覺得那是自然而然的。他可不像蘇珊娜和傑克,這兩個人都在夏令營中騎過馬,而埃蒂連馬鬃都沒摸過。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埃蒂稱為隔界二號的夜晚過後的早上,當他聽到不斷靠近的馬蹄聲時,禁不住一陣恐慌。他怕的並不是騎馬這件事,也不是那些叫做馬的動物;他怕的是那種可能性——見鬼,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他會看上去像個白癡。誰見過從沒騎過馬的槍俠呢?

但是卡拉一行人到達之前,埃蒂仍然找了個時間對羅蘭說:“昨晚不一樣了。”

羅蘭揚起了眉毛。

“昨晚不是十九。”

“你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我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傑克插嘴說,“但他是對的。昨晚,紐約感覺是真實的。我是說,我知道我們在隔界裏,但是仍然……”

“真實。”羅蘭思索著這個詞。

傑克笑著說:“像玫瑰一樣真實。”

2

這一次卡拉一行人是斯萊特曼父子倆在前面領頭,他們倆每人手裏牽著兩匹馬。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馬沒有任何可怕之處;顯然它們和埃蒂想象中的在鮫坡上疾馳的駿馬完全不一樣,那些是從羅蘭講述的很久以前眉脊泗的故事中跑出來的。這些矮小粗壯的馬都長著結實的腿,濃密粗糙的毛,還有伶俐的大眼。它們比設得蘭群島的小馬要大一些,但離他想象中的眼睛冒火的種馬可差了很遠。馬背上不僅有鞍子,每匹馬上甚至都綁上了鋪蓋卷。

埃蒂走向他的坐騎(不用別人告訴他也知道,這叫雜色馬),先前所有的疑慮和擔心都煙消雲散了。檢查了馬鐙之後,他只問了小斯萊特曼一個問題。“這副馬鐙對我來說太短了,本——你能告訴我怎麽把它們弄長一點嗎?”

那孩子下了馬,準備親手來幹,但埃蒂搖搖頭說:“最好還是我自己學會怎麽弄。”他說。根本沒有任何尷尬。

男孩做給他看的時候,埃蒂意識到他其實不需要教。本尼剛剛把馬鐙翻上去,露出後面的皮帶,埃蒂就明白該怎麽做了。這並不是什麽隱藏的、不可捉摸的知識,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神秘的。就那麽簡單,當那個溫暖芬芳的生命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該怎麽辦。自從他來到中世界以來,他只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歷,那就是他第一次把羅蘭的槍掛在身上的時候。

“需要幫忙嗎,寶貝兒?”蘇珊娜問。

“如果我從另一邊掉下來,記得把我拉起來。”他哼哼著,但是當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馬站得很穩,只是在埃蒂踩上馬鐙,一翻身跨上馬鞍的時候才微微晃了一下。

傑克問本尼有沒有雨布。工頭的兒子疑惑地看看天上的烏雲。“我真的認為不會下雨,”他說,“收割節前後都是這樣的天氣——”

“我是為了奧伊。”很冷靜,很確信。他和我有一模一樣的感覺,埃蒂想。就好像以前他已經這麽做過一千次了。

那孩子從他馬鞍上掛的某個包裏掏出了一塊卷起來的油布,遞給了傑克。傑克道了謝,把油布披在身上,然後把奧伊裹在身前,就好像身前有個袋鼠的育兒袋一樣。貉獺也絲毫沒有反抗。埃蒂想:如果我對傑克說我以為奧伊要像牧羊犬一樣跟在後面跑呢,他會不會說,“他一直都是這樣騎馬的”?不會,但他可能就是這麽想的。

他們上路以後,埃蒂意識到這一切讓他想起了什麽:他聽過的那些關於投胎轉世的故事。他試圖擺脫這個想法,把那個在亨利·迪恩陰影下長大的實際的、不信邪的布魯克林男孩喚回來,但他的努力只是徒勞。如果那想法是直接鉆進他腦子的,也許倒不會讓他這麽不安。他所想的就是他不可能是羅蘭那一族的,就是不可能。除非亞瑟·艾爾德曾在某個時候來過紐約城。比如說來紐約吃個紅腸面包或是達利·朗德格倫家的炸面包圈。僅僅因為不費什麽力氣地騎上一匹溫順的馬,就想到投胎轉世可真是愚蠢。但是這個念頭在白天中各個古怪時刻反復出現在他腦子裏,甚至追到了他昨晚的睡眠中:亞瑟·艾爾德。亞瑟·艾爾德的後裔。

3

他們在馬背上吃的午飯。大家吃著玉米餅,喝著冷咖啡的時候,傑克策馬到了羅蘭的旁邊。奧伊從他身前的雨布口袋裏探出頭來,用明亮的眼睛瞅著槍俠。傑克正在拿玉米餅喂貉獺,有些渣掉在了奧伊的胡子上。

“羅蘭,我能把你當作首領跟你講幾句話嗎?”傑克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了。”羅蘭喝了一口咖啡,很感興趣地看著傑克。他一直在馬鞍上很舒服地前後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