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面埋伏(第5/11頁)

時間過去多久了?埃蒂不知道,根本沒法確定。現下他惟一感覺得到的是一種曾經經歷過的透明感:那種當時與單軌火車布萊因猜謎競賽時經歷的透明感。他的小腿還在疼,子彈可能已經打碎了脛骨,可那種透明感甚至湮沒了深沉的疼痛。他聞到儲藏室裏的腐敗氣息——腐肉、發黴的農作物、一千種啤酒發酵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摻雜著一股子什麽都不在乎的慵懶——四散在店外馬路上的木材散發出的清香也往鼻孔裏鉆。他聽見遠處天際飛機嗡嗡飛過,清楚明白自己那麽喜歡法蘭絨襯衣先生是因為他在現場,和他們在一起,因為短短幾分鐘已經讓他們三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可是到底過去多久了?不,他一點兒也說不上來。離羅蘭下達撤退的命令肯定不會超過九十秒鐘,否則無論有沒有翻倒的重型卡車他們都早已一命嗚呼。

羅蘭向左邊一指,自己立刻轉向右邊。他和埃蒂相距六英尺,分立在裝卸站台兩側,兩人把槍都舉在臉邊,仿佛馬上就要進行決鬥。法蘭絨襯衣先生從裝卸站台上向前縱身一躍,敏捷得就像一只螞蚱,一把抓住舊柴油泵一側的金屬曲柄,開始快速旋轉。油泵上方的窗口顯示數字開始回跳,不過沒等歸零卻在0019停了下來。法蘭絨襯衣先生努力想再繼續轉動曲柄,可怎麽都動不了,他只好聳聳肩,用力把噴嘴拉了下來。

“約翰,不要!”齊普大聲阻止道。他仍舊站在儲藏室的通道上,高舉雙臂,一只幹幹凈凈,另一只卻已經全浸在了鮮血裏。

“快讓開,齊普,否則你會——”

對面兩個人朝著埃蒂這側的店門沖了過來,身上都穿著法蘭絨襯衣和牛仔褲,但是和齊普的舊襯衫不同,他們的襯衫看上去只在袖口有些褶皺,其他部分都像嶄新的一樣。肯定是專門為了今天這個特別的場合而買的,埃蒂暗猜。其中一名歹徒也是埃蒂見過的熟面孔,他們在凱文·塔爾的曼哈頓心靈餐廳打過照面。而且埃蒂曾經殺死過他一次,十年後的未來,如果你能相信的話,在巴拉紮開的斜塔酒吧裏,連用的槍都是他現在手裏拿的這把。他的腦海中倏地閃過一段鮑勃·迪倫唱過的歌詞,好像說的是為了避免兩次經歷同樣的事情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嘿,大鼻子!”埃蒂大叫道(他每次遇見這個人渣都是這麽打招呼的)。“你怎麽樣,哥們兒?”事實上,喬治·比昂迪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好。其實即使在他狀態最好的時候,連他自己的媽媽都不會覺得他這副樣子能拿出去見人(天,那個鼻子真是碩大無比),更不要說現在了。他臉上又黑又紫,腫得非常厲害,雙眼間的烏青塊尤為嚴重。

是我幹的,埃蒂想著。就在塔爾的書店裏。事實確實如此,但是感覺上這好像是一千年前的事兒了。

“你,”喬治·比昂迪一怔,連槍都忘了舉。“你,在這兒。”

“我,在這兒,”埃蒂附和道。“而你,應該待在紐約。”話音剛落,他一槍轟掉了比昂迪的臉,連同他同夥的臉。

法蘭絨襯衣先生用力擠壓柴油泵的握把,黑色的柴油隨即從噴嘴裏噴了出來,正巧澆了齊普一身。他憤怒地大聲嚷嚷起來,忙不叠躲到裝卸站台邊。“太過分了!”他大叫道。“老天呀,簡直太過分!快停下來,約翰!”

約翰置若罔聞。又有三名歹徒向羅蘭這側的店門沖過來。他們瞥見槍俠平靜而可怕的臉色,想要撤退,可是還沒等他們新買的運動鞋鞋跟著地,他們已經一道下了地獄。埃蒂想到了停在馬路對面的六七輛汽車和大型的探險家房車,心裏犯起嘀咕,巴拉紮到底派了多少人來執行這次任務。肯定不只他自己的人。那麽他買這些殺手的錢又是從哪裏來的?

他根本沒必要,埃蒂隨即想通了。肯定有人給了他大把鈔票,他只要負責雇人就行,城外的小混混,他能雇來多少就雇多少。那人肯定不知用了什麽辦法讓他堅信他們的目標絕對值得這樣的犧牲。

這時沉悶的撞擊聲從店內傳來,隨後一團黑煙從煙囪裏冒出來,很快同側翻卡車激起的濃雲混成一團。埃蒂猜,有人引爆了手榴彈。儲藏室的門被炸飛,伴隨著濃煙飛過來掉在通道上。很快扔手榴彈的人會再扔一個出來,可是此刻儲藏室的地板上已經積了約一英寸深的柴油——

“盡量拖延他,”羅蘭說。“裏面還不夠濕。”

“拖延安多裏尼?”埃蒂問道。“我該用什麽辦法?”

“用你三寸不爛之舌!”羅蘭大聲回答。這時埃蒂眼前出現了讓他振奮的精彩一幕:羅蘭咧開嘴。幾乎是在笑著。與此同時,他轉向法蘭絨襯衣——約翰——右手做了一個旋轉的手勢:繼續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