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3 不幸 Chapter 21 不合時宜的復活(第4/12頁)

在特穆朗街停下來後,我跳出馬車,感到既驚慌,又憤怒。“你為什麽不停車?”我質問車夫。

他聳聳肩,安穩地坐在馬車頂上,絲毫不受影響。“主人命令我送你回家,不要耽擱,夫人。”他撿起鞭子,輕輕地用它觸碰馬匹的臀部。

“等等!”我喊道,“送我回去!”但是他只是像海龜一樣把頭縮到肩膀裏,假裝沒有聽到我說話,同時駕著馬車哢嗒哢嗒地離開了。

我因為無能為力而生著氣,轉身朝家門走去。矮小的菲格斯從門裏走出來,皺著稀薄的眉毛,表示詢問地看著我。

“默塔在哪裏?”我厲聲問道。我能想到的能夠找到並阻止詹米的人,就只有默塔了。

“夫人,我不知道,或許在那下面。”他朝岡伯吉街方向點點頭。那裏有好幾家酒館,有些酒館比較體面,旅行經過的女士可能和丈夫在裏面共進晚餐;但有些酒館則像賊窩,即使是帶有兵器的男性,要想單獨進去也得猶豫片刻。

我把手放在菲格斯的肩上,既是為了尋求幫助,也是為了進行勸告。

“快跑去找他,菲格斯。以最快的速度跑!”

聽我的口氣不對勁,他立即跳下台階,跑了出去,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小心點”。不過,他比我了解巴黎下層社會的生活——曾經做過小偷的人,在酒館人群裏穿梭自然是最熟練的。只是我希望他曾經是個小偷。

但是,我一次只能擔心一件事,所以在我想到詹米對蘭德爾最後說的話時,菲格斯因為偷竊被抓住、絞死的畫面就漸漸退去了。

詹米肯定不會回到桑德林漢姆公爵家裏。他不會的,我安慰自己。他沒有佩劍。無論他現在是什麽感受——想到他的感受時,我的心直往下沉——他都不會草率行動。我之前見過他與人搏鬥,他在搏鬥時會冷靜地思考,能夠撇開那些會影響判斷的情緒。重要的是,這次他肯定也會遵守繁文縟節。他會追尋僵硬的方法來實現尊嚴,作為避難場所——在刻骨的嗜血、復仇情緒浪潮沖刷時,他需要緊緊抓住這種方法。

我在走廊裏停下來,機械地脫下披風,站在鏡子邊整理我的頭發。想一想,比徹姆,我在心底對鏡子裏蒼白的自己說。如果他要去決鬥,那他首先需要什麽呢?

劍?不,不可能是劍。他自己的劍掛在樓上的大衣櫥裏。雖然他能夠輕易借到一把劍,但我沒法設想他帶著別人的劍去進行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場決鬥。在他十七歲時,他舅舅杜格爾·麥肯錫給了他這把劍,監督他練劍,並用這把劍教他左手用劍的技巧和力量。杜格爾陪他訓練,左手對左手,一練就是幾個小時。練到最後,詹米告訴我,他感到那把由西班牙金屬鑄就的劍有了生命,變成了他手臂的一部分,劍柄與手掌融在了一起。詹米說過,在這把劍不在身旁的時候,他會覺得像是沒有穿衣服一樣。他不會赤身裸體去與蘭德爾決鬥。

不,如果他馬上需要這把劍,那他就會回來取。我不耐煩地用手指抓著頭發,嘗試去思考。媽的,決鬥的禮儀是什麽?在刀劍相對之前會發生什麽事?當然是下戰書。詹米在走廊裏說的話算是戰書嗎?我隱約覺得用手套扇別人的臉算是下戰書,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習俗,或者只是源自電影制作人的想象。

我想到了。首先下戰書,接著是確定地點——慎重選擇的地點,不太可能被警察或國王衛隊注意到。要下戰書,要安排地點,那麽就需要一位副手。噢,那麽說他正是去做這件事了,去找他的副手——默塔。

即使詹米在菲格斯之前找到默塔,那也需要安排形式上的東西。我稍微松了口氣,但我的心臟仍然在咚咚地跳動,我的系帶似乎還是系得太緊。我沒有看到用人,於是解開系帶,舒暢地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你有在走廊裏脫衣的習慣,不然我就待在客廳裏不出來了。”我身後一個蘇格蘭口音諷刺地說。

我猛地轉過身,心臟差點跳起來嗆著我。那個男人舒展地站在客廳門口,雙臂張開,漫不經心地頂在門框裏。他塊頭很大,和詹米差不多,動作和詹米一樣簡潔、有風度,神態也和詹米一樣冷酷、鎮靜。不過,他的頭發是黑色的,那雙深陷的眼睛是朦朧的綠色。杜格爾·麥肯錫突然出現在我家裏,就好像是被我的思緒召喚來似的。說曹操,曹操到。

“啊呀,你在這裏幹什麽?”盡管我的心臟還在猛烈跳動,但看見他的那種驚訝在慢慢消逝。早餐過後我就沒有吃東西,感到一陣反胃。他走上前來,抓住我的胳膊,拉我朝椅子走去。

“坐下來,姑娘,”他說,“這樣你就不會感到反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