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4 醜聞 Chapter 24 布洛涅森林(第4/6頁)

對不起。這幾個字又粗又黑,精致地排在紙張中間,下面還精心寫著一個“J”。再往下還有幾個寫得匆忙、潦草的字,作為他鋌而走險的附言:我必須那樣做!

“你必須那樣做。”我低聲自言自語道,然後我感到雙膝發軟。我躺在地板上,雕花的天花板在上面暗淡地閃耀著。我想,我之前始終覺得十八世紀的女性經常暈倒是因為穿束身衣,現在我尤其覺得那是因為十八世紀男人們的愚蠢。

附近傳來驚愕的叫聲,然後幾雙熱心的手把我扶了起來。我感到身下有柔軟的羊毛墊,還感到額頭和手腕上有冰涼的帶著醋味的毛巾。

我很快就又恢復了意識,但我特別不願意說話。我告訴女傭說我其實沒事,把她們趕出了房間,然後躺在枕頭上,努力思考。

那個人當然是喬納森·蘭德爾,而詹米離開的目的就是去殺他。這是我充滿恐懼和猜測的腦中唯一清晰的想法。可是為什麽呢?是什麽讓詹米打破他之前對我的承諾呢?

嘗試細心地思考瑪麗轉述的事件——盡管是第三手信息——我覺得這肯定不只是偶遇引發的令人震驚的事情。我了解蘭德爾,我對他的了解比我願意了解的還要多很多。如果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夠十分確定的,那就是他不會花錢去妓院享受那種常見的服務——簡單地從女性身上取悅並不是他的本性。他喜歡的——需要的——是痛苦、恐懼和羞辱。

當然,如果出更高的價錢,這些東西也能夠買到。我在天使醫院工作時見得足夠多,知道有些妓女的主要貨物不在於兩腿之間,而在於健壯的骨骼,以及骨骼外面昂貴、脆弱的皮膚,她們的皮膚很容易出現傷痕,能夠展現出鞭子和擊打的印記。

詹米的白皮膚上就有蘭德爾留下的疤痕,他要是遇到蘭德爾以類似的方式在妓院裏拿妓女取悅——我想這或許能夠讓他把承諾或克制拋在腦後。他左胸上有個小印記,剛好在乳頭下面。那是塊發白的起皺的疤痕,那是他把蘭德爾用火熱印章戒指烙印下的疤痕割掉而留下的。那種讓他寧願割肉也不願意讓恥辱印記留在身上的怒火,很容易再次爆發出來,摧毀那個給他留下印記的人——以及這個人的不幸的後代。

“弗蘭克。”我說道。看到金婚戒的閃爍,我的左手不自覺地握了起來。“噢,天哪,弗蘭克。”對於詹米來說,弗蘭克只是個鬼魂,在不大可能出現的危急時刻來臨時,他或許能夠為我提供庇護。對我而言,弗蘭克是曾經與我共同生活、同床共枕過的人,也是我為了留在詹米·弗雷澤身邊而最終拋棄的人。

“我不能,”我輕聲對著空氣說,對身體裏面那個被我的緊張打擾而懶洋洋地扭曲、伸展身體的小同伴說,“我不能讓他那樣做!”

午後的光線漸漸淡成黃昏的灰暗。房間裏似乎充滿了世界末日般的絕望。明天黎明就是你的死期。我不可能在今晚找到詹米。我知道他不會回特穆朗街。他要是會回來,就不會留下那張便條了。知道自己第二天清晨要做什麽,他今晚絕對不可能睡在我身邊。不,他肯定是在某個旅館或酒館躲著,獨自在那裏為他曾經發誓要執行的正義做好準備。

我覺得我知道他執行正義的地方在哪裏。清晰地記得初次決鬥的場景,詹米上次就剪短了頭發。我能確定,在選擇決鬥地點時,他又回憶起了那時的場景。七聖人道路邊上的布洛涅森林。那片森林是很受歡迎的非法決鬥地點,茂密的樹林能夠讓決鬥者不被發現。明天,森林中的某片陰涼空地將會見到詹米·弗雷澤、喬納森·蘭德爾,以及我。

我躺在床上,雙手抱著小肚子,沒有費神脫掉衣服,也沒有拉被子來蓋住。我看著黃昏變成黑暗,知道今夜我將不眠。我盡量從肚子裏的孩子的輕微移動中尋找慰藉,同時詹米的話在我耳中回響:明天黎明就是你的死期。

布洛涅森林是片近乎原始的小森林,不協調地坐落在巴黎邊上。據說有人發現森林深處仍然潛伏著狼、獾和狐狸,但這種傳說並未阻擋含情脈脈的情侶們走到森林中被草覆蓋的地上,在樹枝下調情。在這裏,人們能夠避開城市的嘈雜和汙垢,而且它的位置使其免於成為貴族們的遊樂場。可以說,光顧這片森林的,只有住在附近、想在高大橡樹和蒼白樺樹的樹蔭裏做短暫休息的人,以及住在遠處、想尋求隱蔽的人。

那是片不大的森林,卻也足夠大,無法依靠步行在裏面尋找到一塊容得下兩個人決鬥的空地。夜間下起了雨,黎明不情願地到來,布滿雲層的天空泛著陰暗的光線。布洛涅森林在低聲地自言自語,雨滴拍打樹葉發出的細微嘀嗒聲,與樹葉和樹枝發出的柔和沙沙聲混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