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自身的命運 第七章(第3/8頁)
“安東?”
我看著她的時間太長了。斯維特蘭娜端著沉重的裝有果汁的毛玻璃杯,一動不動地站在爐灶邊上。那並不是她感到害怕,這種感覺她已經享受不到了,恐懼已被黑氣旋吸光了;令姑娘更不適的是感到局促。
“我有什麽不對勁兒嗎?”
“是的,我不好意思,斯維特蘭娜。我半夜到這兒來,傾訴自己的怨言,還留下喝茶……”
“安東,我求您留下的,您知道,遇到這種奇怪的日子,我一個人……坐下吧,就算我一次診療費好嗎?您坐一會兒和我談談。”斯維特蘭娜匆匆忙忙地表白。
我點點頭,任何一個字都可能出錯。
“氣旋風又低了十五厘米。安東,你選擇了正確的戰術!”
可我什麽也沒有選擇,他們怎麽不明白,分析員真是無用!我利用了他者的能力,走進了別人的房子,鉆進別人的腦海裏好延長自己待在那裏的時間……而現在只有隨波逐流了。
我希望,河水把我送到該去的地方。
“要果醬嗎,安東?”
“是……”
瘋狂地喝茶消遣。卡羅爾算老幾!最瘋狂的喝茶消遣不是在兔洞裏同瘋狂的制帽工人、核桃樹上的睡鼠和三月叫春的兔子一起圍桌而坐時發生的。住宅的小廚房、早茶、三公升罐子的馬林果醬——這就是一個場景,在這個場景裏,那些無名演員正在演一場真實的狂飲茶的戲。在這裏,只有在這裏能說那些在別處永遠不會說的話。在這裏魔術師用手勢把那些細小可憎的秘密從暗處引誘出來,從食品櫥裏取出骨頭架子,從糖罐裏找到一捧一捧的氰化鉀。在這裏找不到起身離開的理由,因為有人及時地為你續茶,請你吃果醬,把打開蓋子的糖罐推到你跟前……
“安東,我認識您已經有一年了……”
陰影,姑娘的眼睛裏流露出的一種張皇失措的陰影。我記憶清晰,記憶悄悄地在解釋,為什麽那麽一個討人喜歡的好人只是她的一個患者。
“即使只是因為工作關系,但是現在……我為什麽與您交談……像與鄰居似的,像與朋友似的,沒關系吧?”
“當然,斯維塔。”
感激的微笑。我的名字很難簡稱小名——安東什卡——這有些過分,步伐太大。
“謝謝,安東。知道嗎……我真是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大約已經三天了。”
肯定的。當涅墨西斯的劍舉到你頭上時,你肯定難以保持本色。瞎了眼的、暴怒起來的、從死神的控制下逃出來的涅墨西斯……
“就說今天吧……唉,算了……”
她想告訴我有關伊格納特的事。她不明白她發生的事,為什麽與偶然相識的人險些上了床。她似乎覺得自己要發瘋了。所有陷入他者們的活動範圍的人都會產生類似的想法。
“斯維特蘭娜,也許,您……也許,你和誰吵架了?”
這是不禮貌的方法。但是我著急,著急,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旋風暫時平靜下來,甚至有降低的趨勢。但是我著急。
“你怎麽這麽想?”
斯維特蘭娜並不奇怪,並不認為這個問題完全是個人的事。我聳聳肩,想解釋說:
“我經常會這樣的。”
“沒有,安東。我沒有和任何人吵架,沒有和任何人。就是不知為什麽,我本身有點……”
你錯了,姑娘。你甚至想象不到你有多麽不對。你頭上懸掛著一百年才會出現一次的大黑氣旋。這說明有個人對你恨之入骨,這種仇恨很少會發泄給人類……或者他者。
“大概,應該休息了,”我建議說。“到什麽地方去……走遠點……”
我說這些話,突然想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即使是不能完全解決,即使是對斯維特蘭娜來說仍舊有性命之憂。走遠點。去原始森林,去凍土帶,去北極。在那裏發生火山爆發,小行星或者巡航導彈墜落。
戾氣會爆發,但受難的只有斯維特蘭娜自己。
好在,類似的決定對我們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如同接受黑暗魔法師所提出的殺人建議一樣。
“你在想什麽,安東?”
“斯維塔,你出了什麽事嗎?”
“安東,太尖銳了!避開這個話題,安東!”
“真能看出來嗎?”
“是。”
斯維特蘭娜垂下眼睛。我一直等待著奧莉加大喊,黑氣旋開始了最後一次災難性的發展,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從今往後我的良心上將背負著成千上萬條人命……但奧莉加沒有做聲。
“我背叛了……”
“什麽?”
“背叛了自己的母親。”
她表情嚴肅,沒有流露出那種幹了肮臟的勾當,並引以為傲的人的那種卑賤的神色。
“我不明白,斯維塔……”
“我的母親病了,安東。她得了腎炎。要定期做血液透析……但是這治標不治本。總之……大家建議我……做腎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