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三章(第5/10頁)

“鬧出事了吧?”

“我們嗎?”我以防萬一地更準確地問。

“是的,你們。確切地說是你。”

“我都是照你給我的指示做的,”我激動地小聲說,“而這個魔法師我一個指頭都沒動!”

頭兒嘆了口氣。

“我不懷疑。但是,你,一個巡查隊的工作人員,在知道整個局勢的情況下,到底是出於什麽糊塗的想法要單獨跟在黑暗魔法師後面瞎撞?”

“誰能預料到呢?”我憤怒起來,“誰?”

“你。既然我們已采取了這種措施……采取了無先例的偽裝方法。指示是什麽?一分鐘也不許一個人呆著!一分鐘也不行!吃飯、睡覺——和斯維特蘭娜在一起。兩人一起洗淋浴,一起進洗手間!為的是每一瞬間,每一瞬間你都在……”頭兒嘆了口氣,然後緘默不語。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斯維特蘭娜突然說起話來。“現在這沒有意義了。讓我們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頭兒吃驚地看了看她,點點頭說:

“姑娘說得對。想想吧,從事態急劇惡化時開始吧。如果說在這之前安東有間接嫌疑的話,那現在他真的會被抓住了。別搖頭!人家看到你站在一具新鮮的屍體旁邊。黑暗魔法師的屍體,像以前有的犧牲者一樣,是被用同樣的方法殺死的。我們沒有能力讓你不被提起公訴。守日人巡查隊會求助於法庭,並要求讀取你的記憶。”

“這很危險嗎?”斯維特蘭娜問,“是吧?但是會查清的,安東是無罪的。”

“會查清的。而黑暗力量順帶會知道他整理的所有情報。斯維特蘭娜,你想一下巡查隊的主要程序設計員知道的事情會有多少?包括那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只是看一會兒資料,轉身就忘掉的事情有多少。不過黑暗力量也有自己的專家。當無罪的安東從法庭裏走出來時——假定他經受得住意識外翻的話,守日人巡查隊就會了解我們的全部行動。你明白將會發生什麽事嗎?培訓方法和尋找新的他者的方法,對作戰行動的分析,情報提供者的網絡,對損失的統計,工作人員的履歷表資料,財政計劃……”

他們在談論我,而我坐著,好像發生的事與我無關似的。問題完全不在於頭兒毫無顧忌的坦白,問題在於:頭兒是在與剛開始當魔法師的斯維特蘭娜商量,而不是與我這個有潛能的三級魔法師商量。

如果把發生的事比做一盤棋的話,那麽布局簡直是令人難堪的。我是個騎士,巡查隊裏一名普通的優秀騎士。斯維特蘭娜是個小卒子,但是,是個會變成王後的小卒子。

對頭兒來說,在可以給斯維特蘭娜一個不大的實際教訓的機會面前,我可能遇到的一切災難都退居次要地位了。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您知道的,我不會允許他們查看我的記憶。”我說。

“那麽你將要被判有罪。”

“我知道。我可以發誓,我與這些黑暗魔法師的死沒有任何關系。不過我沒有證人。”

“鮑利斯·伊格納季耶維奇,如果願意,就讓他們只檢查今天的記憶吧!”斯維特蘭娜興奮地喊道。“就這些,他們會確信……”

“記憶是不能切割成一小份一小份的,斯維塔。它會整個被外翻出來。從生命的第一瞬間開始。從母乳的氣味、從羊水的味道開始。”頭兒現在說得特別嚴厲。“糟就糟在這裏。你想象一下,就算安東不知道任何秘密,但是他要回憶並把所有的事情重新經歷一遍,那會是怎樣的情形!在黏糊糊的深色液體中顫動,漸漸靠攏的子宮壁,前面閃現出來的一縷光線,疼痛、氣悶、必要的呼吸,自己的誕生。並且繼續下去,一刻接一刻——你聽說過,人在臨死前整個一生會在眼前一幕幕掠過嗎?記憶外翻的情況正是如此。這時候在腦海裏某個很深很深的地方仍舊還記得這一切已經都發生過了。明白嗎?在經歷了這個過程之後,一個人很難再保持正常的理性。”

“您這麽說,”斯維特蘭娜猶豫地說,“好像……”

“我有過這種經歷。別問了。那是在一個多世紀前,那時候巡查隊只是要研究外翻記憶的效果,要求有一個志願者。後來花了大約一年時間才使我恢復正常。”

“那是怎麽辦到的?用什麽方法?”斯維特蘭娜好奇地問。

“我被灌注了新的感受,我過去沒有體驗過的那些。去陌生的國家、吃那些不習慣的飯菜、邂逅陌生的人、想些沒想過的問題。就是這樣,”頭兒苦笑一下,“有時我發現自己在想:我周圍的一切是什麽?是現實還是回憶?我是在生活還是正躺在守夜人巡查隊辦公室的水晶板上,我的記憶就像線團一樣在被往外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