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六章(第2/6頁)

想要最終消滅已經成功完成了自己使命的野人,小男孩是必不可少的。在最後一刻參與進去,在屍體前抓住他,在阻止他逃跑和反抗的時候殺死他。他並不明白,我們在戰鬥時要遵守規則,他永遠也不會投降,不會對未知的“守夜人巡查隊”的命令作出反應。

野人一死,我就會毫無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了。或者是同意把記憶翻轉出來,或者遁入黃昏界中去。不管怎樣斯維特蘭娜都會崩潰。

我蜷縮起身子。

冷。還是冷。我曾覺得,冬天永遠消逝了,原來只是錯覺。

舉起手,我讓最先遇到的汽車停了下來。我看著司機的眼睛命令:

“走!”

意念的控制力真是夠強的,司機甚至沒有問去哪兒。

世界快到盡頭了。

有些東西在悄悄地臨近,有些在悄悄離開。古老的陰影蠕動著,一些失傳的語言低聲響起,顫抖震動了大地。

黑暗籠罩著世界。

馬克西姆站在陽台上抽煙,漫不經心地聽著蓮娜的責罵。她不停地責罵,已經有幾小時了,從被救的姑娘在地鐵旁從汽車上下來時開始。馬克西姆聽到了關於自己的一切,有的情況是他想象得到的,有一點點情況是他想象不到的。那種說他是一個甘願為一張好看的臉蛋和兩條修長的腿而置身於槍林彈雨之下的傻瓜和好色者的話,馬克西姆倒是心平氣和地接受了。至於說他是個無恥之徒和壞蛋,說他會當著妻子的面與一個衣著不整而又不好看的妓女打情罵俏——那倒是稍稍有點怪了。特別是考慮到他與邂逅的女乘客只交談了兩句。

現在完全開始胡說八道了。她扯出他意外的出差,有兩次醉酒回家……醉醺醺的。瞎猜他情婦的數量,說他很遲鈍和軟弱,這阻礙了業務上的發展,有礙於至少還稍許有點體面的生活。

馬克西姆從肩膀上斜眼望去。

蓮娜並沒有罵痛自己,他覺得有些奇怪。她坐在“松下”大屏幕電視機前的真皮沙發上說啊說……說得幾乎很坦率。

她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她真的認為他有一群情婦?真的認為他不是因為在空中呼嘯的子彈,而是因為漂亮的身材而拯救了一位陌生姑娘?真的覺得他們生活得不好,生活得很窮?是說的三年前買了一套高級住宅,把它布置得像個玩具,還到法國去過聖誕節的他們嗎?

妻子的聲音痛心疾首,很自信地指責著。

馬克西姆用手指一彈,把煙灰往下扔去。他看了看黑夜。

黑暗,黑暗臨近了。

他在那裏,在洗手間裏殺死了一個黑暗魔法師。宇宙之惡最令人討厭的一個產物。一個身懷邪惡和恐懼的人,一個會從周圍人身上吸取能量、會蹂躪他人心靈、會把白變成黑和把愛變成恨的人。跟平常一樣,他一對一地同整個世界鬥爭。

只是這種事以前從沒有發生過。一連兩天碰上這些魔鬼:或許他們都從自己惡臭的洞穴裏鉆了出來,或許是他的視力變好了。

就像現在。

馬克西姆從十樓的高處看去,看到的不是閃現稀稀落落燈光的黑夜的城市。這是對盲目和虛弱無力的人而言的。他看到凝聚的黑暗在大地上方飄蕩著。它的位置不高,大概在十一至十二層樓高的地方。

馬克西姆看到了一個黑暗的產物。

像往常一樣,像平時一樣。只是為什麽這麽頻繁,為什麽接連不斷?已經第三次了!一晝夜三次!

黑暗在震顫,在搖晃移動。黑暗蘇醒著。

背後,蓮娜用疲倦、悲傷、氣惱的聲音數落著他的過錯。她站起身來,走到通往陽台的門口,好像懷疑馬克西姆會聽不到她的聲音似的。好,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吵醒孩子們,如果他們睡覺了的話。不知為什麽馬克西姆懷疑起來。

要是他真的相信上帝就好了,完完全全地相信。但那種微弱的信仰,那種凈化靈魂,每次都會使馬克西姆感到溫暖的微弱信仰幾乎已經蕩然無存了。在邪惡盛行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上帝。

然而,如果說上帝是存在的……假設存在,或者說在馬克西姆心裏還存有真正的信仰,那他現在就會跪下,跪在肮臟的水泥地上,朝昏暗的夜空,朝靜靜地閃爍著憂郁的星光的天空舉起手,會喊:“為什麽?為什麽,上帝?這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不是我所能承受的!從我身上卸下這個負擔,請求你,幫我卸下吧!我不是你需要的人!我軟弱無能。”

喊吧——不要喊。不是上帝把這種負擔放在你身上的,他也不會為你卸下。前面昏暗的燈火飄蕩,燃成了紅色。黑暗的一只新的魔爪。

“蓮娜,對不起。”他推開妻子,走進房間。“我要走了。”

她打住說了一半的話,剛才還閃爍著氣憤和委屈目光的眼睛裏現在流露出一種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