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六章(第4/6頁)

界限在哪裏?辯解在哪裏?寬恕又在哪裏呢?我不知道怎麽回答,甚至無法回答自己。我只是靠著慣性,靠著古老的信仰和教條在行動。我的同事、巡查隊的作戰隊員們,他們怎麽能夠經常作戰呢?他們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呢?這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的決定無法幫助我。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像黑暗力量響亮的口號裏所說的那樣。

最令人不快的是:我感覺到,要是我不明白,不能摸索到這個界限的話,那我必遭滅亡。而且不光是我一個人,斯維特蘭娜也會死,頭兒也會卷入對她徒勞的營救行動中。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隊的整個組織都將垮掉。

“這就是為什麽煉鋼爐裏找不到一根釘子的緣故。”

我的胳膊支在肮臟的磚墻上又站了一會兒。我回想著,咬緊嘴唇,試圖找到答案。但是沒有答案。這意味著那就是命運。

我走過舒適寧靜的院子,朝“有支架的盒子”走去。這幢蘇維埃時期的摩天樓讓人感到郁悶和沮喪,一種完全沒有理由、但卻十分明確的郁悶和沮喪。類似的感覺只有當我坐在火車上經過被遺棄的村莊或者半廢的升降機時才會有。一種不合時宜的感受……更像一記打出卻落空的拳頭。

“紮武隆,”我說,“如果你聽到……”

寂靜,一種莫斯科深夜常有的寂靜——汽車聲、某處窗子裏傳出的音樂聲,還有唧唧的蟲鳴聲。

“你不可能預料到一切,”我對著虛空說,“無論如何也不能。現實總有些意外。未來充滿不確定性。這個你知道,而我也知道。”

我過馬路時沒往周圍看,沒去注意來往車輛。我不是在執行任務,不是嗎?

這真是一種豁出去的感覺!

電車丁當一聲停在軌道上不動了。汽車減低速度,繞過了我站著的空地。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三個月前我們在房頂上戰鬥過的大樓、黑暗、能量——人類目光看不見的能量在一閃一閃地發亮。

這種只有少數人看得見的威力在增大。

我沒有搞錯,這裏是台風中心。我正是被引到這裏來的吧?好極了。我來了。紮武隆,你還記得那場小小的可恥的失敗。不可能不記得,那就像是當著自己奴隸的面挨了一記耳光似的。

除了那些崇高的目標——我明白,那些目標在他看來是崇高的——還有一個願望澎湃在紮武隆的體內,它以前曾是人類的一個普通的弱點,而如今卻因黃昏界變得無與倫比的強大。

報仇。算賬。

再玩一次戰鬥遊戲。打完架後揮揮拳頭。

所有偉大的魔法師,光明界的也好,黑暗界的也罷,都有相同的特點——厭煩普通的戰鬥,追求“優雅地取勝”。想盡辦法侮辱對手,因為普通的勝利已經讓你們感到索然無味,這種勝利已經成為過去了。大對抗演變成一盤無止境的棋局。比如那個偉大的光明魔法師格謝爾,竟然會利用他人的面容來嘲弄紮武隆,而且還從中獲得極大的樂趣。

而對我來說,對抗並不是遊戲。

也許,這裏隱藏著我的機會。

我從皮套裏拔出手槍,打開保險。我吸了口氣——深深地,仿佛準備潛入水中似的。是時候了。

馬克西姆感到這一次一切會辦得很快。

不需要在伏擊點整夜守候,也不需要長時間跟蹤。這一次的感應太清晰了,他不僅僅察覺到了格格不入的敵人的存在,而且還準確地鎖定了目標。

他來到了加盧什金街和雅羅斯拉夫街的十字路口,站在高層大樓的外面,他望了望在大樓裏晃動的昏暗、微弱的燈光。黑暗使者就在那裏。馬克西姆幾乎完整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一個男人。能力不強。他不是變形人,不是吸血鬼,不是妖怪,就是一個黑暗魔法師。考慮到他的能力不強,對付他不會有問題。問題在別的方面。

馬克西姆只能夠希望和祈求,這種事不要發生得那麽頻繁。一天接一天地消滅黑暗的產物——這不僅僅在肉體上是一件繁重的活兒。最可怕的是那個將短劍刺入敵人心臟的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開始顫動、景象單純、色彩暗淡、聲音消失、行動緩慢的一瞬間。要是有一次殺錯了,那他該怎麽辦呢?他不知道。

可既然整個世界裏只有他能區分黑暗使者和普通人,那就沒有辦法了。既然上帝、命運、機遇只把武器放在了他的手中。

馬克西姆取出短劍。他看了看這玩意,感到有點厭煩和心慌。這把短劍不是他自己削的,它那響亮的名字“慈悲之心”也不是他取的。

當時他們,即他和彼得卡,十二歲,彼得卡大概是他童年時期惟一的,不瞞你說,也是他一生中惟一的好朋友。他們熱衷於一起玩騎士大戰,事實上,他們童年時期有許多娛樂活動,但沒有任何電子遊戲。整個住宅小區的小朋友都一起玩,那是一個短暫的夏天。他們削木頭寶劍和匕首,很認真地、用盡全力地對仗廝殺,但彼此都很小心。他們的腦袋不笨,知道用木頭也可以打瞎眼睛,或者打出血來的。奇怪的是,他和彼得卡一直處在不同的陣營裏。也許因為彼得卡的年紀比較小,所以馬克西姆在這位用充滿激情的眼睛望著他,像戀人一樣默默地跟在他後面的小彼得卡面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馬克西姆在一輪交戰中擊落了彼得卡握在手裏的短劍——它幾乎沒有從他的手中被擊落過——同時叫道:“你被俘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