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七章

開始我認出了汽車。

然後認出了從裏面走下來的野人。

憂傷、沉重、絕望的情緒湧上心頭。這個男人就是在我以奧莉加的面貌從“馬戈拉朱”餐廳跑出來時救我的人。

我早應該猜到的吧?要是我有更多的經驗、更多的時間,而且更加冷靜的話。和他一起坐車的那個女人——在看了一眼她的特征後,斯維特蘭娜曾給我詳細地描述過她的氣場,如果我當時能認出這個女人,那就意味著——我也就會認出野人。那麽這一切在我還在汽車裏時就可以結束了。

可是現在——要怎麽結束呢?

當野人朝我的方向看時,我遁入了黃昏界。或許這一招奏效了,他繼續向前走去,朝著大門口。我曾經坐在那兒的垃圾管道旁心情灰暗地與白貓頭鷹談過話。

野人去殺葉戈爾。一切就像我猜測的那樣。一切就像紮武隆預料的那樣。捕獸器就在我面前,緊拉著的彈簧開始壓緊。只要邁出一步,順利完成的戰役會使守日人巡查隊感到高興。

你,紮武隆究竟在哪兒呢?

黃昏界給了我時間。野人繼續朝房子的方向走去,不慌不忙地移動腳步,而我環視四周,尋找著黑暗力量的痕跡。腳印也好,呼吸也好,影子也好……

周圍充斥著巨大的魔力能量。正在沖向未來的那種現實的線索都匯集在這裏。這裏是百條道路的交叉點,世界在這個交叉點上決定它將去往哪裏。但不是我,不是野人,不是小男孩單獨就能決定,而是落入捕獸夾子中的我們全部。我們全都是跑龍套的,一個人被命令說“請用餐”,另一個人被命令表演倒下去,第三個人被命令高傲地昂起頭走上斷頭台。莫斯科的這個地方再度成為一場血戰的戰場。但是我沒有看到他者們,既沒有看到黑暗使者,也沒有看到光明使者。只看到野人,但他現在還沒被接受為他者,只是在他的胸口上有一團凝聚的力量閃現出的火光。起先我認為我看到了心臟,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武器,正是他打死黑暗使者的武器。

這算是怎麽回事呀,紮武隆?我感到委屈,荒唐的委屈。我來了!我正踏入你的陷阱,瞧,我的腳已經擡起,一切馬上就要發生,你究竟在哪?

也許這個黑暗魔法師隱身技術很高超,以至於憑我的力量發現不了他,或許他根本就不在這裏。

我輸了,徹底輸了。因為我無法明白敵人的意思。這裏應該有埋伏,因為當野人要殺害葉戈爾時,黑暗力量一定會要消滅他。

怎麽殺害?

要知道,我已經在這裏。我會向他解釋發生的事,告訴他有關相互跟蹤的巡查隊的情況,告訴他迫使我們保持中立的和約,告訴他有關人類和他者的情況,告訴他人類世界和黃昏界的事。告訴他一切,就像告訴斯維特蘭娜一樣,他會明白的。

會明白嗎?

要是他實際上還看不到光明力量呢!

世界對他來說——是一個灰色愚蠢的大羊群。黑暗力量是在羊群周圍轉來轉去叼走肥羊羔的狼。而他本人則是條牧羊犬,因害怕和憤怒而失去了理智,無法看到牧羊人,只顧東奔西跑,以一己之力對付所有的人。

他不會相信我的話,也不敢相信。

我朝前向野人撲去。大門已經打開,野人在與葉戈爾說話。為什麽他,這個愚蠢的小男孩,在夜裏這麽晚的時候出來呢?他已經非常清楚在這個時間段,是什麽力量在統治世界。難道野人能夠把自己的犧牲者勾引出來嗎?

閑話少說。從黃昏界發動攻擊吧。先控制住他,然後再解釋!

當我跑著闖進無形的障礙物時,黃昏界發出了仿佛一千個傷員尖叫的聲音。在離野人三步之遠的地方,我已經舉起手要攻擊,卻撞到透明的墻上,直挺挺地躺在上面,然後慢慢地爬到地上,同時晃動著嗡嗡作響的腦袋。

糟糕,多麽糟糕呀!他不明白魔力的實質。他是個自學成材的魔法師,他是善的瘋子。可是當他去辦事的時候,他會用保護繭把自己遮住。是下意識地把自己遮住的,但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輕松。

野人不知對葉戈爾說了什麽,然後從西服翻領上把手抽回來。

木短劍。有關這種強大的、同時又是幼稚的魔法我曾聽說過一些,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去回想。

我從自己的影子裏溜了出來,進入人類世界,並從野人的背後跳到他身上。

當馬克西姆舉起木短劍時,他被打倒了。周圍的世界變成了灰色,小男孩的動作開始變慢,馬克西姆看到,起先他痛得睜大了眼睛,然後慢慢地垂下眼瞼。夜變成了一張黃昏界的台子,他習慣在這張台子上進行審判和作出判決,這個過程誰都無法阻止。

但這次他被制止了,被打倒了,被扔在了柏油馬路上。在最後一刹那,馬克西姆趕緊伸出手撐住,一個翻身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