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己人在自己人中間 第七章(第4/6頁)

馬克西姆不會放過葉戈爾的,這是他的戰爭,他小小的殉難場,他把自己拉到這裏已有好幾年了。他要麽勝利,要麽犧牲。

所以,紮武隆何須親自幹預抓捕行動?

他的每一步棋都很正確。先是清除掉一些多余的黑暗使者,然後使我處於易受攻擊的位置,引起了緊張狀態,甚至還親自上陣,從旁放冷槍,迫使我沖去找野人。到這時他就躲得遠遠的,或許不在莫斯科市裏了。不過他在監視著事態的發展:有足夠的技術和魔術方法能讓他做到這一點。他只須靜觀其變——並在一旁嘲笑。

我陷入了窘境。

不管我怎麽做,等待我的都是黃昏界。

惡根本就不必親手消滅善。讓善自己咬住自己要簡單得多了。

我僅存的機會非常渺茫,而且要用極其卑鄙的手段。

就是讓我自己來不及。

讓馬克西姆打死小男孩,不,不是我讓馬克西姆這樣做的,我只是來不及阻止。殺掉葉戈爾之後,他會安靜下來。然後他會和我一起去守夜人巡查隊總部,會傾聽和爭論一百次,會在被上司鋼鐵般有力的論據和毫不留情的邏輯駁倒後平息下來,明白自己幹出了什麽事,破壞了多麽脆弱的平衡。於是他會向法庭自首,那時他還會有機會被宣告無罪,雖說這種機會微乎其微,但畢竟還是有的。

我可不是作戰隊員。我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甚至搞懂了黑暗力量的把戲,某個絕頂聰明的人想出來的計謀,我只是沒有足夠的能力、足夠的時間、足夠快的反應來應對。

馬克西姆揮動了一下拿著短劍的手。

時間突然拖長了,變慢了,仿佛又進入了黃昏界,只是色彩沒有變暗,甚至更明亮了,而我則在一條慵懶得如同果凍的時間之流中前移。木頭短劍在葉戈爾的胸口上滑過,同時還不斷地改變著自己的模樣,時而發出金屬的光澤,時而被灰色的火焰所籠罩;馬克西姆的臉很深沉,不過咬緊的嘴唇顯露出他的緊張情緒,可小男孩根本沒有來得及弄明白發生了什麽,甚至也不想躲避。

我把葉戈爾推到一旁——可是肌肉不聽使喚,它們不想幹如此荒唐和危害自己生命的事情。對葉戈爾,這個黑暗的小魔法師來說,短劍一揮就是死。而對我來說,此舉帶來的卻是生。要知道情況永遠是這樣的,過去是,現在是,將來還是。

對黑暗使者來說,是生——對光明使者來說,就是死,反之亦然。不是我可以改變的……

我還是及時阻止了馬克西姆。

葉戈爾摔倒了,他的腦袋砸在大門上,慢慢地倒了下去——我推得太猛了,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救人,而不是擔心他受傷。馬克西姆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近乎孩子氣的委屈神色。他還是開口說道:

“他是敵人!”

“他什麽都沒幹!”

“你在保護黑暗。”

馬克西姆沒有質問我是誰,是黑暗的魔法師,還是光明的魔法師,他能看清這一點。

只是他自己比光明還要白。對他來說,做出選擇從不困難——誰應該活,而誰應該死。

木劍又再度揮舞起來——但針對的已經不是小男孩,而是我。我躲開了,用目光找到了黑影,探過身去——黑影順從地迎面撲來。

世界變成了灰色,聲音靜止了,動作緩慢了。翻來覆去的葉戈爾開始一動不動了。汽車遲疑地在街上移動,吃力地轉動車輪;樹上的枝條似乎忘記了風的存在,不再隨風拂動。只有馬克西姆沒有放慢他的速度。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緊跟著我走,像一個人從路上走到路邊一樣,從容地滑進了黃昏界之中。現在他什麽都不在乎了:他從自己的堅定信念中,從自己的仇恨、非常非常崇高的仇恨中,從對黑暗力量的仇恨中吸取了力量。甚至不能說他是黑暗使者的劊子手。他是法官,而且比起我們所有法庭上的法官都要嚴厲殘酷得多。

我揚起雙手,大大地張開手指,做出一個簡單而又不會出故障的、表示力量的手勢。所有年輕的他者在人家首次向他們做這個“手指呈扇狀”的動作時都會大笑。可是馬克西姆並沒有停下來——他搖搖晃晃地、固執地低下頭,又朝我走過來。等我回過神來後,趕緊一邊往後撤,一邊著急地回憶各種備用的魔法。

“阿加佩”是愛情的標記,他不相信愛情。

會產生信念和理解的三重鑰匙,但他不信任我。

罌粟,象征夢境之路——我感覺到我自己的眼皮閉上了。

原來他就是這樣戰勝黑暗力量的。他那狂熱的信仰如同一面鏡子似的在起作用,會把打過來的一擊反射回去,會使他的水平提升至與對手接近,加上他對黑暗的非凡洞察力和那把可笑的魔短劍,他便具有了一種近乎無懈可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