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第2/5頁)

“幾支劍、兩三把弓,還有個家夥帶了一柄斧頭。鐵打的雙刃斧,似乎挺沉的,擺在他右手邊的地上。”

“你記得他們躺著的相對位置嗎?”

威爾聳聳肩。“兩三個靠著石頭,大部分躺在地上,像是被打死的。”

“也可能在睡覺。”羅伊斯提出異議。

“肯定是被打死的,”威爾堅持己見,“因為有個女的爬在鐵樹上,藏在枝頭,應該是斥候。”他淺淺一笑。“我很小心,沒讓她見著。但等我靠近,卻發現她根本毫無動靜。”說到這兒他不禁一陣顫抖。

“你受寒了?”羅伊斯問。

“有點罷,”威爾喃喃道,“大人,是風的關系啊。”

年輕騎士轉頭面對灰發老兵。結霜的落葉在他們耳邊低語飄零,羅伊斯的戰馬局促不安。“蓋瑞,你覺得是誰殺了這些人?”威瑪爵士隨口問道,順手整了整貂皮長袍的褶襇。

“是這該死的天氣,”蓋瑞斬釘截鐵地說,“上個嚴冬,我親眼見人活活凍死,再之前那次也看過,當時我還小。人人都說當時積雪深達四十尺,北風跟玄冰似的,但真正要命的卻是低溫。它會無聲無息地逮住你,比威爾還安靜,起初你會發抖、牙齒打顫、兩腿一伸,夢見滾燙的酒,溫暖的營火。很燙人,是的,再也沒什麽像寒冷那樣燙人了。但只消一會兒,它便會鉆進你體內,填滿你的身體,過不了多久你就沒力氣抵抗,只渴望坐下休息或小睡片刻,據說到最後完全不覺痛苦。你只是渾身無力,昏昏欲睡,然後一切漸漸消逝,最後,就像淹沒在熱牛奶裏一樣,安詳而恬靜。”

“我看你蠻有詩意嘛,”威瑪爵士評論,“沒想到你還有這方面的天分。”

“大人,我親身體驗過嚴寒的威力,”蓋瑞往後拉開兜帽,好讓威瑪爵士看清楚他耳朵凍掉之後剩下的肉團。“兩只耳朵,三根腳趾,還有左手的小指,我這算是輕傷了。我大哥當年就是站崗時活活凍死的,等我們找到他,他臉上還掛著笑容。”

威瑪爵士聳聳肩:“我說蓋瑞,你該多穿兩件衣服。”

蓋瑞怒視著他的年輕長官,氣得耳根發紅。當年伊蒙學士把他壞死的耳朵割去,如今耳洞旁還留著傷疤。“等冬天真正來臨時,看你能穿得多暖。”他拉起兜帽,縮著身子騎上馬,陰沉地不再吭聲。

“既然蓋瑞都說是天氣的關系了……”威爾開口。

“威爾,上周你有沒有站崗?”

“有啊,大人。”他哪星期沒抽到站崗的簽,這家夥究竟想說什麽?

“長城的情形如何?”

“在‘哭泣’啊。”威爾皺著眉頭說。這下他明白了。“所以他們不是凍死的,假如城墻會滴水,表示天氣還不夠冷。”

羅伊斯點點頭。“聰明。過去這周結了點霜,偶爾還下點雪,但絕對沒有冷到凍死八個人的地步。更何況他們穿著保暖的毛皮禦寒,所處地形足以遮擋風雪,還有充足的生火材料。”騎士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威爾,帶路罷,我要親眼看看這些死人。”

事情至此,他們別無選擇。命令已下,也只有照辦的份兒。

威爾打前鋒,騎著他那匹長毛的馬,在矮樹叢裏小小心翼翼地探路。昨夜下了一場小雪,這會兒樹叢底下有許多石塊、樹根和水窪,一不小心就會讓馬摔倒。威瑪·羅伊斯爵士跟在後面,他那匹高壯駿馬不耐煩地吐著氣。巡邏任務最不適合騎戰馬,但貴族子弟哪聽得進去?老兵蓋瑞殿後,一路低聲喃喃自語。

暮色漸沉,無雲的天空轉為淤青般的深紫色,然後沒入黑幕。

星星出來了,新月也升起。威爾暗自感謝星月的光輝。

“我們應該可以再走快點。”羅伊斯說。這時月亮已快升上天頂。

“你的馬沒這能耐,”威爾道,恐懼使他無禮起來。“少爺您走前面試試?”

威瑪·羅伊斯爵士顯然不屑回答。

樹林深處傳來一聲狼嗥。

威爾在一棵長滿樹瘤的老鐵樹旁停住,下了馬。

“為何停下?”威瑪爵士問。

“大人,後面的路步行比較好,翻過那道山脊就到。”

羅伊斯也停下來凝神遠望,一臉思索的表情。陣陣冷風颯颯地響徹林間,他的貂皮大衣在背後抖了抖,仿佛有了生命。

“這兒不太對勁。”蓋瑞喃喃地說。

年輕騎士朝他輕蔑地一笑。“是嗎?”

“你難道沒感覺?”蓋瑞質問,“仔細聽聽暗處的聲音。”

威爾也感覺到了。在守夜人服役這四年來,他從未如此恐懼。究竟是什麽東西在作怪?

“風聲,樹葉沙沙響,還有狼嚎。蓋瑞,是哪一種把你嚇破膽啦?”羅伊斯見蓋瑞沒接腔,便優雅地翻身下馬。他把戰馬牢牢地綁在一根低垂的枝幹上,跟其他兩匹離得遠遠的,然後抽出長劍。這是把城裏打造的好劍,劍柄鑲著珠寶,熠熠發亮,月光在明晃晃的鋼劍身上反射出璀璨光芒這無疑是新打造的,威爾很懷疑它有沒有沾過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