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第6/8頁)

“也不想想三百年來總共就敲過一次。”翌日,派崔克拿一罐青蘋果酒來找席恩,一邊喝一邊把父親的教誨告訴他。

“就我老哥突襲海疆城那次。”席恩說。此役傑森伯爵在城下斬殺了羅德利克·葛雷喬伊,並將鐵島掠奪者趕回海裏,“如果你父親認為我因此而對他懷有敵意,那他顯然不認識羅德利克。”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然後快馬加鞭去找一個和派崔克相好的磨坊少婦。現在和我同行的是派崔克就好了。管他是不是梅利斯特家的人,跟他作伴總比眼前這個曾是伊倫叔叔的怪老僧有趣得多。

他們越行越高,進入荒涼的巖石丘陵。很快大海便消失在視線之外,但潮濕的空氣中鹽味依然強烈。他們緩緩前進,經過一片牧場,以及一座廢棄的礦坑。眼前這個伊倫·葛雷喬伊信仰虔誠,不愛說話,所以兩人幾乎一語不發。席恩實在按捺不住。“臨冬城現在由羅柏·史塔克當家。”他開口。

伊倫繼續騎,“新狼換舊狼,有何差別?”

“羅柏已與鐵王座決裂,自封北境之王。島外到處都在打仗。”

“學士的信鴉飛過鹹水汪洋,迅如飛石。這是又冰又冷的舊聞。”

“叔叔,這意味著新日子即將來臨。”

“每天太陽升起,都是新日子的來臨,和舊日子卻也差不多。”

“我在奔流城聽到的可不是這樣,人人都說紅彗星象征新紀元到來,它是諸神的信使。”

“是預兆沒錯,”僧侶表示同意,“不過是來自我們的神,而非他們的諸神。那是一個燃燒中的火炬,與我族古時所持者無異。那是淹神自海中帶來的火炬,預示著即將高漲的海潮。此刻我們自當集結船隊,讓刀劍和烈火降臨人世,一如他過去所作所為。”

席恩微微一笑,“完全同意。”

“對神而言,你的意見就如暴風中的一滴雨。”

老頭子,這滴雨有朝一日會成為一方霸主。席恩已經受夠了叔叔的陰郁,於是他腳踢馬刺,快步前驅,臉上掛著微笑。

接近日落時分,他們抵達派克城下,城墻如一道黑石新月連綴兩邊峭壁,中間是城門樓,兩邊各有三座方形高塔。席恩仍舊能辨認出當年勞勃·拜拉席恩的投石機所炸出的傷痕。被毀的南塔業已重建,用了淡灰石材,尚未被地衣覆蓋。當年勞勃便從這裏攻破城堡,揮舞著手中戰錘,跨越亂石和屍體,殺將進來,奈德·史塔克跟在他身旁。那時席恩遠遠從海中塔望著這一切,至今仍時時夢見火炬熊熊,聽到城樓崩塌的轟然巨響。

城門大開,生銹的鐵閘早已升起,城墻上的衛兵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著回家的席恩·葛雷喬伊。

過了外圍石墻,便是廣達五十畝的陸岬,連亙海天。馬廄和狗舍都位於此,還有一些外屋。成群豬羊各自擠在圈裏,城裏的狗則四處奔跑。南邊是懸崖,以及通往主堡的寬闊石橋。席恩翻身下馬,聽見熟悉的浪濤拍岸聲。一名馬廄小廝過來牽走他的坐騎。兩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和幾名農奴呆呆地望著他,但完全不見父親蹤影,也沒有任何他兒時記憶裏的人物。回家竟是碰上這樣的場面,真是既黯然又辛酸啊,他心想。

僧侶沒有下馬,“叔叔,您不留下來過夜,和我們共進晚餐嗎?”

“我的任務是把你帶來,現在你來了,我便要回去為淹神服務。”伊倫·葛雷喬伊掉轉馬頭,緩緩從鐵閘門滿是泥濘的尖刺之下穿過,騎了出去。

一名身穿平凡灰布裙服的駝背老嫗小心翼翼朝他走來,“大人,我奉命帶您到房間休息。”

“誰的命令?”

“是您父親大人的命令,大人。”

席恩脫下手套,“所以你還真認得我。為什麽我父親沒有來迎接我?”

“大人,他在海中塔裏等您。請您先稍事休息。”

我還嫌奈德·史塔克冷漠呢。“你又是誰?”

“海莉亞,我為您父親大人管理城堡。”

“總管是西拉斯才對吧?大家叫他‘臭嘴’。”即便現在,席恩都還記得老頭口中的酒臭。

“大人,他五年前就死了。”

“魁倫學士呢?他人在哪兒?”

“長眠於海底。現在照顧信鴉的是溫達米爾。”

我好像成了這裏的陌生人啊,席恩心想,明明什麽都沒變,卻又好像什麽都不一樣了。“那就帶我去房間吧,女人。”他命令。她僵硬地鞠個躬,領著他穿過陸岬,走到橋邊。這裏總算和記憶中相符:老舊的石橋因浪花而滑溜,爬滿地衣,腳下的怒濤有如兇猛巨獸,帶著鹽味的海風貼緊衣服。

過去他想象自己回家的情景,腦中浮現的總是海中塔裏他以前那間舒適臥房,沒想到老婦卻帶他進了“血堡”。這裏的廳堂較為寬敞,裝潢也較佳,但還是一樣濕冷。分給席恩的套房屋頂極高,竟因陰暗的關系看不到天花板,裏面寒氣襲人。倘若他不知“血堡”正因這組套房而得名,對此的印象可能會好些。千年以前,某個河流王所有的兒子全部在此慘遭屠殺,他們熟睡時被活活砍成碎片,再送回大陸給他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