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第4/8頁)

然而他卻不見任何熟悉面孔,沒有前來護送他從君王港進駐派克城的榮譽護衛,只有老百姓來來往往。碼頭工人從泰洛西商船上推酒桶下船,漁民叫賣當日的魚貨,小孩則奔跑嬉鬧。一名穿著海藍色長袍的淹神僧侶領著兩匹馬,沿碎石海岸緩緩而行,在他上方,一個妓女自旅店窗戶探頭出來,朝路過的伊班水手招呼。

好些君王港的商人已經聚集在碼頭上等船進港,密拉罕號剛拴纜繩,他們便高聲叫問起來。“咱們從舊鎮來!”船長朝下喊,“帶了蘋果、橘子,青亭島的葡萄酒,盛夏群島的羽披風,一匹密爾蕾絲,小姐們用的鏡子,還有一對舊鎮造的木豎琴,貨真價實!”船板嘎吱嘎吱地降下,轟的一聲壓上碼頭。“我還把你們的少主給帶回來啦!”

君王港商人一臉茫然,呆頭呆腦地瞪著席恩,他這才明白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他頗覺惱怒,塞了一枚金龍幣到船長手裏。“叫你的人把我的行李搬下去。”不等對方回話,他便大步跨下船板。“旅店老板!”他高聲道,“我要馬!”

“是的,大人。”那人答道,卻連個躬也沒鞠。他已經忘了鐵島人有多麽膽大包天。“我這兒剛好有一匹可用。大人,您去哪兒?”

“派克城。”這蠢才竟然還沒認出他。早知道他該穿那件胸前繡了海怪家徽的上好外衣才對。

“那您得趕緊上路,才能在天黑前到派克城喲。”旅店主人說,“我讓我家小鬼跟您一道去,幫您帶路。”

“不用麻煩你兒子。”一個低沉的聲音喊道,“你的馬也免了。我來帶侄子回去。”

說話的人正是他剛才看到牽馬沿岸行走的僧侶。此人一靠近,四周百姓紛紛屈膝跪下,席恩聽見店主人低聲說:“‘濕發’來了。”

僧侶生得高瘦,一雙敏銳的黑眼睛,還有個鷹鉤鼻,身上穿著灰藍綠三色相間的袍子,正是大海的顏色,象征著淹神。他腋下用皮帶掛了一個水袋,及腰的黑色長發和從不修剪的胡子中綴滿了幹海草。

席恩似乎想起了什麽。巴隆大王向來少給兒子寫信,偶有幾封也語氣唐突,但有次他的確提及自己幼弟在暴風雨中被卷入海裏,後來被安然沖回岸上,接著便投身神職。“伊倫叔叔?”他不敢確定。

“席恩侄兒,”僧侶回答,“你父親大人吩咐我來接你。走吧。”

“叔叔,稍等。”他朝密拉罕號轉身,“我的行李!”他命令船長。

一名水手取來他那把紫杉木長弓和箭筒,提著他上好衣服的則是船長的女兒。“大人,”她紅了眼眶。他接過衣袋,她作勢抱他,當著她自己的父親、他的僧侶叔叔和島上居民的面!

席恩巧妙地避開去,“謝謝你。”

“求求您,”她說,“大人,我是真心愛著您啊。”

“我得走了。”叔父已沿碼頭走開老遠,席恩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叔叔,我沒想到是您。經過這十年,我本以為父親母親會親自來接我,或者派達格摩率榮譽護衛來。”

“你沒資格質疑派克島掠奪者之首的命令。”僧侶的語氣冷冷冰冰,完全不像席恩印象中那個人。伊倫·葛雷喬伊本是他最親切的叔叔,個性玩世不恭,開朗愛笑,喜好音樂、美酒和女人。“至於達格摩,‘裂顎’奉你父親之命前往老威克島,召喚斯通浩斯和卓鼓兩家。”

“這是為什麽?長船為什麽在此集結?”

“長船集結還會為什麽?”先前叔叔把兩匹馬拴在岸邊的旅店前。他們一走到那裏,他便轉身面對席恩。“好侄兒,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信了狼仔們的神?”

事實上席恩很少祈禱,但這種事可不能在僧侶面前談,即使是親叔叔。“奈德·史塔克信的是棵樹。不,我才不屑史塔克的神。”

“很好。跪下。”

地上滿是石頭和泥濘,“叔叔,我——”

“我叫你跪下!怎麽,你該不會成了個綠地少爺吧,太尊貴了?”

席恩跪下來。他此行有更重要的目標,說不定還需要伊倫助他一臂之力。為了王冠,褲子上多點泥巴和馬糞也值得,他心想。

“低頭。”叔叔舉起水袋,打開塞子,將裏面的海水朝席恩當頭倒下。海水浸濕了他的頭發,從額頭流進眼睛,自雙頰淋下,滲進他的披風和外衣,淌到背上,宛如一條冰冷小河直下背脊。海鹽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只能拼命忍住不叫出聲。唇上,他嘗到海洋的味道。“讓您的仆人席恩如您一般自海中重生!”伊倫·葛雷喬伊吟誦,“給予他海鹽的祝福,給予他堅石的祝福,給予他鋼鐵的祝福。侄兒,你可還記得禱詞?”

“逝者不死。”席恩想了起來。

“逝者不死,”叔叔應道,“必將再起,其勢更烈。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