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絲(第2/6頁)

酒最先喝完,之後沒多久,馬王們喜愛尤勝蜜酒的發酵馬奶也見了底,接著是面包和肉幹。由於派出的獵人找不到獵物,他們只好靠死馬的肉充饑。死亡接踵而至,虛弱的孩童、滿臉皺紋的老婦、病患、弱智和冒失鬼……一一被殘酷的大地奪去性命。多莉亞日漸憔悴,眼窩凹陷,原本柔順的金發變得稻草般脆弱。

丹妮和別人一樣忍饑受渴。她的乳汁已經幹涸,乳頭幹裂流血。她一天一天瘦下去,最後仿如一根粗短堅硬的棍子,然而她擔心的是那三條小龍。她的父親在她出生前便已遇害,英勇的哥哥雷加亦然;母親在暴風肆虐的寒夜將她帶到人間,自己則因難產而亡;溫和的威廉·戴瑞爵士以他自己的方式疼愛著她,卻在她幼時身染絕症;後來,哥哥韋賽裏斯,卓戈卡奧,她的日和星,還有她那未出世的兒子,也全都被諸神奪去。我絕不讓他們搶走我的龍,丹妮發誓,絕不會。

從前在潘托斯,她在伊利裏歐總督的宅院裏見過在墻邊潛行的小貓,骨瘦如柴,她的龍現在就和它們差不多……可是張開翅膀就不同了,他們翼展是身長的三倍,每一只翅膀都是一片半透明的精巧皮膚,色彩斑斕,緊致地張在長長的細骨之間。倘若仔細觀察,你會發現幼龍的身軀基本由脖頸、尾巴和翅膀組成。他們好小啊,她一邊用手給他們喂食,心裏一邊想。其實應該說是“試圖”喂食,因為小龍不肯吃東西。他們一見血紅的馬肉片,便嘶叫吐氣,鼻子噴出熱氣,就是不肯進食……後來,丹妮想起小時候韋賽裏斯說過的話。

只有巨龍和人類享受熟食,他這麽說。

於是她吩咐女仆把肉烤焦,小龍見狀立刻急切爭食,頭像蛇一般竄動搶奪。從此,只要肉是燒過的,他們便每日吞下數倍體重的分量,終於漸漸茁壯。丹妮對他們光滑的鱗片頗感驚奇,龍鱗還會散發熱氣,到了寒冷的夜裏尤其明顯,仿佛全身都在冒煙。

每天傍晚,當卡拉薩拔營出發時,她都會挑一只龍騎負在肩。另外兩只則關進一個木條籠子,掛在伊麗和姬琪的坐騎之間。她倆緊跟在後,丹妮決不容許他們離開自己的視線,也唯有如此,才能令他們平靜下來。

“伊耿的龍取了遠古瓦雷利亞神祇的名諱,”某天早上,經過整夜跋涉,她對自己的血盟衛說,“維桑尼亞的龍名叫瓦格哈爾,雷妮絲的是米拉西斯,伊耿自己騎著‘黑死神’貝勒裏恩。據說瓦格哈爾呼出的氣息溫度極高,可以融化騎士鎧甲,並把鎧甲裏的人活活烤熟。米拉西斯能連人帶馬一口吞下,至於貝勒裏恩……它吐出的火焰如它的鱗片一般漆黑如夜,雙翼的陰影足可遮住繁華市鎮。”

多斯拉克武士有些不安地看著孵化不久的小龍。其中最大的一只渾身黑亮,黑鱗上穿插著猩紅條紋,與翅膀和角的色澤遙相呼應。“卡麗熙,”阿戈小聲說,“那就是貝勒裏恩,他投胎轉世了。”

“吾血之血,或許如你所言,”丹妮鄭重地說,“但他既獲新生,自當有個新名。我要以被諸神奪走的親人為他們命名。綠色的那只就叫雷哥,因為我英勇的哥哥便是死在綠叉河畔。白金相間的那只取名韋賽利昂,韋賽裏斯雖然殘酷、軟弱又膽小,但他終究是我哥哥。他的龍將為他完成心願。”

“黑色的這只呢?”喬拉·莫爾蒙爵士問。

“黑色的,”她說,“叫卓耿。”

小龍固然日漸強壯,她的卡拉薩卻不斷萎縮。大地越趨荒涼,連惡魔草都逐漸稀少,馬兒一匹匹倒下,逼使她的部分子民徒步前進。多莉亞得了熱病,病情急速惡化。她的嘴唇和手都長了血泡,頭發大把脫落,直到某天傍晚她連上馬的力氣都沒了。喬戈說他們必須拋下她,或者把她綁在馬鞍上。然而丹妮記得那天晚上,在多斯拉克海,正是這位裏斯女孩教給她性愛的奧秘,使卓戈與她水乳交融。於是她打開自己的水袋喂多莉亞喝水,用濕布為她擦額頭,握著她顫抖的雙手直到她斷氣,方才允許卡拉薩繼續前進。

一路不見人跡。多斯拉克人開始畏懼私語,認為彗星將他們帶進不名煉獄。某天早上,眾人在飽經風蝕的黑色亂石堆中紮營,丹妮去找喬拉爵士。“我們迷路了嗎?”她問,“這片荒原到底有沒有盡頭?”

“有的。”他疲憊地回答,“女王陛下,我見過商人畫的地圖。雖然少有商旅從此地通過,但在遙遠的東方,確有偉大的王國,充滿奇觀的城市,例如夷地、魁爾斯、陰影旁的亞夏……”

“我們能活著走到嗎?”

“我不敢對您隱瞞,這條路的艱苦實在超乎想象。”騎士臉色發灰,顯然筋疲力竭。他和卓戈卡奧的血盟衛決鬥當晚所受的臀傷始終未能痊愈,她發現他每次上馬都痛得皺眉,騎在馬上也十分虛弱。“繼續前進或許會走向毀滅……但我可以確定,如果我回頭,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