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第3/6頁)

午夜已至,爸爸,她心想,我必須去履行我的責任。她放開他的手。

獄卒是個鬼鬼祟祟的矮子,鼻上滿是破損的脈絡。進門時,此人正趴在一大杯麥酒和吃剩的鴿子派旁邊,看樣子醉得不輕。他眯起眼睛,懷疑地打量她們。“請您原諒,夫人,艾德慕老爺有令在先,除非持有他的印信授權狀,任何人均不得探望弑君者。”

“艾德慕老爺?莫非我父親死了,而我還不知情?”

獄卒舔舔嘴唇。“沒有,夫人,當然沒有。”

“那好,你要麽打開牢門,要麽和我一起去霍斯特老爺的書房,當面解釋你憑什麽拒絕我。”

他垂下眼睛。“一切照夫人吩咐。”他的鑲釘皮腰帶上掛了一大串鑰匙,他咕咕嚕嚕找了半天,才拿出開啟弑君者牢門的那把。

“回去喝你的酒吧。”她命令。一盞油燈掛在低矮天花板的鉤上,凱特琳把它取下,點燃火焰。“布蕾妮,別讓任何人打擾我。”

布蕾妮點點頭,手按劍柄圓頭,在牢門外站定。“夫人需要我時,出聲便行。”

凱特琳用肩膀頂開厚重的鐵木門扉,踱進一片汙穢的黑暗中。這裏可算是奔流城的“肚腸”,也和肚腸的味道一樣難聞。許久未換的稻草散落一地,踩上去沙沙作響。墻上有一塊塊硝石補丁,看不出顏色。透過石壁,傳來騰石河水微弱的脈動,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邊墻腳有一只裝溢糞便的提桶,另一邊則有個縮成一團的形體。酒壺放在門邊,根本沒動。看來這次要開動腦筋。慶幸的是那個獄卒沒有多嘴貪杯。

詹姆擡起一只胳膊遮臉,手腕上的鐵銬叮當作響。“史塔克夫人,”他太久沒說話,嗓子有些嘶啞。“我這樣子,恐怕不能招待您呢。”

“看著我,爵士。”

“光線刺痛了眼睛。您樂意的話,請稍等一會兒。”自那晚在囈語森林被俘以來,詹姆·蘭尼斯特便連刮面也不被允許,那張和太後如此神似的面容而今被蓬松的胡須所覆蓋。燈光下,長須閃著金光,他看上去就像碩大的金黃猛獅,雖然被銬住,依然很雄偉。未梳洗的頭發糾結垂肩,身上衣物業已破爛,面孔則蒼白枯槁……但這位男子依然充滿了力與美。

“你似乎不領我的情。”

“突來的慷慨讓人懷疑。”

“想砍你腦袋輕而易舉,我何必下毒?”

“服毒喪命可被認作自然死亡,腦袋卻不會自動搬家。”他躺在地板,眯眼往上瞧,靈貓一般的碧眼逐漸適應了光線。“我該請您坐下,可惜您老弟忘了安排椅子。”

“我站著就好。”

“行嗎?我得說,您的臉色糟透了。或許是燈光的緣故。”他戴著手銬腳鐐,並互相連接,使得他無論是坐是站都很不舒適。腳鐐還釘在了墻上。“我的手鐲夠沉吧?您還想再加點料嗎?要不要我用它們來演奏呢?”

“全是你自作自受,”她提醒他,“我們讓你以符合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方式舒舒服服待在塔樓囚室,你卻以逃跑來回報。”

“囚室就是囚室,雖然這裏和凱巖城底下某些地方相比,還真算得上陽光明媚的花園。或許有一天,我讓您去見識見識。”

如果他也會恐懼,至少隱藏得很好,凱特琳心想。“一個手腳被銬住的人應該客氣一點,管好嘴巴,爵士。我到這兒不是來聽你恐嚇的。”

“不是?那您八成想和我出軌嘍?難怪他們說寡婦難守空閨。雖然咱們禦林鐵衛發誓永不婚配,但只要您玉口一開,我還是會勉為其難。來,倒兩杯酒,把裙服脫掉,看我有沒有反應吧。”

凱特琳滿心厭惡地俯瞰他。世上還能找到別的人像他這般美麗卻又如此可鄙嗎?“這番話若給我兒子聽見,他非把你宰了不可。”

“除非他還讓我戴著這些玩意兒。”詹姆·蘭尼斯特把鐵鏈弄得叮當響。“咱們都心知肚明,那小孩根本不敢和我戰鬥。”

“我兒雖年輕,但你若把他當做莽夫,那就大錯特錯……在我看來,當你統率大軍時,為何來不及向他挑戰呢?”

“算啦,古代的冬境之王也只會在媽咪裙子後面躲躲藏藏嗎?”

“我懶得跟你廢話,爵士,此次來有事相詢。”

“我幹嗎回答?”

“為保住小命。”

“您以為我怕死?”他似乎頗覺有趣。

“你會的。諸神有眼,你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將使你死後在七層地獄的最深淵永遠受苦。”

“諸神在哪兒,凱特琳夫人?難道是那些您老公成天頂禮膜拜的樹?我老姐摘他腦袋時,他們做什麽去了?”詹姆哧哧笑道,“如果這世上真有神靈存在,為何還充滿苦痛與不公?”

“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

“沒人能像我。世上只有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