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3/6頁)

男孩飛奔而至。他看見提利昂緊倚著波隆的胳膊站了起來,頓時張口結舌。“大人。您起來了。是否……您是……您是要酒嗎?安眠酒?要我去叫學士?他說您必須待在這兒。我的意思是,待在床上。”

“我已經在床上待得太久,把幹凈衣服給我。”

“衣服?”

為啥這孩子在戰鬥中頭腦清醒、手腳靈活,可其他時間總是一團糟,提利昂無法理解。“衣服是用來穿的東西,”他解釋,“外套,上衣,馬褲,襪子。拿給我。替我穿上。我才能離開這該死的牢房。”

合三人之力,他才穿好衣服。雖然臉上的傷十分可怕,但傷筋動骨的是肩臂結合部那一擊,有一支箭曾插進腋窩裏。平日,法蘭肯學士為他更衣時,血和膿會從褪色的血肉中滲出,稍微移動就牽起一陣貫穿全身的刺痛。

穿好上衣後,提利昂籠上一條馬褲,松垮地披了一件大睡袍。波隆扶起他的腳,為他穿鞋,波德則為他找來一根拐棍。出門之前,他特地喝下一杯安眠酒,酒裏不僅加了蜂蜜,還有適量的罌粟花奶。

即使如此,他仍感到眩暈,走在曲折的石階上,腿不住發抖,只能一手拄拐杖一手靠著波德的肩膀。途中碰到一個侍女,她瞪著大大的白眼睛,盯住他們,活像看到了鬼魂。我是墳墓中爬出的侏儒,提利昂心想,看吧,想看就看個夠吧,我比以前更醜了,快跑去告訴你的夥伴們吧。

梅葛樓是紅堡中最堅固的地方,一座城中之城,四周圍著一道幹涸而極深的護城河,河床上釘滿尖刺。出門時已是晚上,吊橋升了起來,馬林·特蘭爵士穿著白甲白袍守在橋前。“放下吊橋。”提利昂命令他。

“太後有令,日落後不得放下吊橋。”馬林爵士一直是瑟曦的走狗。

“太後正在休息,而我找父親有事。”

泰溫·蘭尼斯特公爵的名字產生了魔力。馬林·特蘭爵士一邊咕噥,一邊下達指示,跟著吊橋就放了下來。另一位禦林鐵衛在河對面站崗。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看到提利昂蹣跚著走來,滿臉堆笑,“感覺好點了,大人?”

“好多了。什麽時候再打仗?我簡直等不及了。”

波德帶他走到螺旋梯前,但提利昂只能沮喪地張口呆望。我爬不上去,他對自己承認。他只好咽下所有的自尊,讓波隆抱上去,心中只盼望晚上沒人出沒、沒人看見、沒人嘲笑,沒人去傳播這個侏儒像嬰兒般被提上台階的故事。

外院裏,營帳到處滋生。“這些是提利爾家的人,”他們在絲綢和帆布的迷宮中穿梭,波德瑞克·派恩解釋道,“還有羅宛大人和雷德溫大人的部下。這裏空間不夠。我的意思是,整個城堡都裝不下。很多人得自己找地方住。在城裏住。旅館和其他地方。他們都是來參加婚禮的。國王的婚禮,喬佛裏國王的婚禮。您能好起來參加婚禮嗎,大人?”

“怎麽,我可不怕人。”至少,他們是來參加婚禮而不是來打仗的,不大可能會有人割你的鼻子。

首相塔的窄窗內隱隱約約還有燈光。門衛紅袍獅盔,乃是父親的親信。提利昂認得他們倆,他們倆也認出了他……但沒人敢看他第二眼,這點他注意到了。

走進大門,迎面遇見亞當·馬爾布蘭爵士。他身穿華麗的黑漆胸甲,披著代表都城守備隊司令身份的金縷披風,正走下台階。“大人,”他說,“看到你起來我真高興,我聽說——”

“——關於一個小小的墳墓已經挖好了的謠言?我也聽說了。你看,這種情形下我還真非起床不可。據說你當上了都城守備隊的長官,我是該恭喜你呢,還是該同情你?”

“恐怕是兩者兼而有之吧。”亞當爵士哈哈大笑。“除去戰死和開小差的,我手下還有四千四百人,只有諸神和小指頭知道該怎麽來支付這幫家夥的工資,而你姐姐還命令我一個都不準遣散。”

還那麽急切幹嗎,瑟曦?仗已經打完,金袍軍對你用處不大了。“你剛和我父親會面?”他問。

“是啊,恐怕我沒帶給他好心情。照泰溫大人的觀點,四千四百個守衛總該能找到一名走失的侍從了,但你堂弟提瑞克依然下落不明。”

提瑞克是他過世的二叔提蓋特爵士之子,僅只有十三歲,在先前的君臨暴動中失了蹤。當時他剛和艾彌珊德伯爵夫人成婚,這位夫人是哈佛家族最後的傳人,還沒斷奶咧,該不會成了七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寡婦吧。“我也沒找著他。”提利昂承認。

“他早成蛆蟲的養料啦,”波隆用慣有的傲慢腔調插了一句。“鐵手搜過,太監還懸賞一大筆,他們都找不到,更別說你。算了吧,爵士。”

亞當爵士厭惡地瞪著傭兵。“身關血親,泰溫大人的態度非常堅定:不論死活,都要找到這小子。放心,我不會辜負他。”他轉向提利昂,“你可以到你父親的書房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