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2/6頁)

“……珊莎·史塔克結婚。我知道。”

他半晌說不出話來。這事連珊莎本人都不知道,她怎麽……?“你怎麽知道?瓦裏斯講的?”

“我送洛麗絲去聖堂禱告時,聽見某個侍酒跟塔拉德爵士閑話,而他又是從一位恰好聽見凱馮爵士和你父親談話的女仆那裏聽說的。”她掙脫抓握,將衣服流暢地拉過頭。和從前一樣,裏面沒穿內衣,“我不擔心,她不過是個小孩子,您會搞大她的肚子,然後回到我身邊來。”

他原本以為她會擔心他就此離去。原本以為,他苦澀又嘲諷地想,唉,侏儒,現在你明白了,雪伊是你唯一能找到的愛。

爛泥道上人潮洶湧,但在金袍子的驅趕下,兵士和平民都為小惡魔的隊伍讓道。眼窩深陷的兒童群聚在旁,有的沉默呆望,有的放聲乞討。提利昂從錢包裏取出一大把銅板,拋擲出去,孩子們旋即展開爭奪,互相叫喊推擠。他們中的幸運兒大概今晚能吃上一塊黴面包。市集廣場從未有過如此擁擠,提利爾家已運來無數補給,但食物的價格仍高得離譜。六個銅板買一個南瓜,一個銀鹿換一堆玉米,一枚金龍的價值則是半邊牛肋肉或六只骨瘦如柴的豬崽。雖然如此,買家依舊絡繹不絕。形容憔悴枯槁的男女圍滿每一輛馬車、每一個貨攤,而那些淒慘無助的人則站在巷子口,陰郁地觀看。

“這條路……”他們來到鉤巷口,波隆開口問,“你想去……?”

“沒錯。”視察河濱只是幌子,提利昂另有目的。這件事他不想去做,但別無選擇。於是他們離開伊耿高丘,朝維桑妮亞丘陵底部那堆由彎曲小巷組成的迷宮走去。波隆當先領路,提利昂不時回頭,查看是否有眼線跟蹤,但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只有一個驅策馬車的貨郎,一個在窗邊倒夜壺的老太婆,兩個用木棍打鬧的小孩,三名押送俘虜的金袍子……他們看起來都很無辜,但他卻不放心。八爪蜘蛛瓦裏斯可不是那麽好欺瞞的。

他倆轉過一個拐角,接著是另一個,然後緩緩騎過一群婦女。波隆帶他在彎曲的窄巷裏穿梭,走了很長一段,經過破碎的拱門,又穿過一棟燒焦房屋的廢墟,領著馬兒登上一段淺淺的石階梯。這裏的建築又矮又擠,待波隆在一小巷口停下,前方的路已不容兩人並騎。“前面轉兩個彎到頭,那家夥就在最後一棟房子的地窖裏。”

提利昂翻下馬:“在我返回之前,不準任何人出入。我不會待得太久。”他把手伸進鬥篷,確保那些金龍還在隱藏的荷包裏。三十金龍!對這無賴而言,真是筆意外之財。他快步踱進小巷,一心只想早點完事。

這間酒肆十分狹小,黑暗而潮濕,墻上裝點著硝石,天花板極矮,若是波隆進來,非得低頭不可。提利昂·蘭尼斯特則沒這種煩惱。此時,前廳只有一個目光呆滯的女人坐在粗木吧台後面,她遞給他一杯酸葡萄酒,說:“他在後面。”

後面的房間更黑,只在矮桌上有根搖曳的蠟燭,旁邊是一壺酒。桌邊的男人十分猥褻,他很矮——所謂的“矮”並非針對提利昂而言——稀疏的棕發,粉紅的臉頰,扣上骨扣的鹿皮夾克也遮掩不住他的大肚子。他用柔軟的雙手死死握著一把十二弦木豎琴。

提利昂在他對面坐下:“銀舌西蒙?”

對方點點頭,他頭頂中央已經禿了。“首相大人。”他回話。

“錯了,當今首相是我父親。我只是他的聽差。”

“您會再發達的,我相信,我相信,像您這樣有本事的人可不多。親愛的雪伊小姐告訴我,您最近結婚了,怎不叫上我呢?讓我為您的婚宴表演一曲。”

“夠了,我老婆最受不了別人唧唧喳喳,”提利昂道,“至於雪伊,咱倆都清楚她不是什麽貴族小姐,假如你不提她的名字,我將非常感激。”

“遵命,首相大人。”西蒙說。

提利昂記得上次見到他時,只需稍加言辭,便能令他汗流浹背,而今這歌手卻不知從哪兒找到幾分勇氣。大概是那壺酒的功勞,或者是我自己的失誤——我威脅過他,卻不曾實現,想必他把我當成無牙的獅子。想到這裏,他嘆口氣:“別人都說,你是個極有天賦的歌手。”

“您這麽講,真是太好心了,大人。”

提利昂逼自己微笑:“依我看,你應該將你迷人的音樂傳播到自由貿易城邦,布拉佛斯、潘托斯和裏斯都堪稱音樂之都,那裏的人們對你這樣的明星可謂禮敬有加。”他吮了一口酒。劣酒口味重。“你可以周遊九大城邦,好好享受音樂的快樂,就算一城待上一年,也絕不會枯燥。”他伸手進鬥篷,摸到隱藏的金幣,“眼下港口有待重建,只好麻煩你前去暮谷城坐船,記住,我的部下波隆會為你準備上好的馬匹,而我也將欣然提供旅行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