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4/7頁)

“故事終究只是故事。”她扔下這句話,離他而去。

回到房間,珊莎立刻脫下濕漉漉的鬥篷和靴子,坐到火爐邊。她不敢心存僥幸,今天的事她一定脫不了關系。或許萊莎夫人也會將我趕出城去。姨媽對膽敢冒犯的人總是格外嚴厲——而沒有什麽能比欺負她兒子更讓她惱火的了。

走就走,月門堡好歹比鷹巢城大得多,也更有生氣。奈斯特·羅伊斯男爵固然脾氣暴躁嚴厲,但城堡其實由他女兒米蘭達當家,而每個人都贊她開朗快活。即便珊莎的私生身份也不會帶來太多困擾,勞勃國王的私生女不也在下面服務麽?據說她和米蘭達小姐是好朋友,親如姐妹。

我要告訴姨媽,我不想嫁給勞勃。連總主教大人也不能強迫女子發下婚誓。雖然姨媽瞧我不起,可我才不是乞丐。我已經十三歲,有了月事,成為女人,未來還將繼承臨冬城和北境。她固然可憐小表弟,但絕對無法想象讓他成為自己的夫君。和他在一起,倒不如留在提利昂身邊。只要把這番話跟萊莎夫人講,她一定會趕我走……從此我將遠離勞勃的壞脾氣、癲癇病和濕黏黏的眼睛,遠離馬瑞裏安的注視,遠離培提爾的吻。我要告訴她。我要告訴她!

直等到當天下午,萊莎夫人的召喚才姍姍來到。珊莎鼓勵了自己一整天,可當馬瑞裏安出現在門口,所有的懷疑又頓時如決堤之水,洶湧而出。“萊莎夫人在大廳等你。”歌手邊說邊用眼睛脫她的衣服。她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毋庸置疑,馬瑞裏安長得不錯:青春苗條,皮膚光滑,沙色的頭發,迷人的微笑——但他卻是谷地裏,除了姨媽和小勞勃公爵之外最討厭的人。從仆人們口中,珊莎得知自己遠非頭一個遭他侵犯的女人,而旁人可沒有羅索·布倫的保護。萊莎夫人容不得任何人說歌手的閑話,從來到鷹巢城那一天起,他便成了姨媽的寵臣。每天晚上,由他唱催眠曲陪伴勞勃公爵入睡,他在姨媽駕前表演的則是譏諷求婚者們的歌調。萊莎不僅賜給他豐厚的金錢,還有各種禮物:貴重衣衫、黃金臂環,鑲月長石的腰帶及一匹駿馬,連前夫最愛的獵鷹也賞予了他。馬瑞裏安在萊莎夫人面前總是畢恭畢敬,萊莎夫人不在場時卻極為驕橫跋扈。

“謝謝你,”珊莎僵硬地說,“我馬上就來。”

他沒有離開:“夫人要我護送你去。”

護送我去?事情不對勁。“你又不是守衛。”小指頭解雇了鷹巢城原侍衛隊長,改由羅索·布倫爵士擔任。

“噢,你需要保護?”馬瑞裏安柔聲道,“沒問題,我才寫成一首歌,一首甜美又傷感的歌,想必能融化你冰冷的心房。我給它取名‘路邊的玫瑰’……一位美貌無雙的私生女,讓每個男人都迷醉傾慕。”

我是臨冬城史塔克家的人,才不是什麽私生女,珊莎好想吼回去。但她不敢,於是只點點頭,任他護送自己走下塔樓階梯,跨過一座橋。在鷹巢城期間,大廳從未開啟,不知姨媽如今為何要在廳內召見她。她倒寧願去姨媽溫暖的書房,或者艾林公爵舒適的覲見室,那裏還可看見阿萊莎之淚的雄偉瀑布。

大廳的精雕木門外,一左一右站了兩位身穿天藍披風、長矛在手的守衛。“阿蓮與萊莎夫人談話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攪。”馬瑞裏安指示。

“是。”守衛放他們進去,接著雙矛交叉,封住門扉。馬瑞裏安關門後,又往門上插了第三只矛——這只比守衛使用的武器更長更沉——將其牢牢鎖住。

珊莎愈發不安:“幹嗎呀?”

“噓,夫人在等你呢。”

她不確定地看看周圍。萊莎夫人坐在高台上的高背魚梁木王座中,整個大廳只有她一人。在她右手另有一個較高的王座,上面鋪有厚厚的藍墊子,但勞勃公爵此刻並不在。珊莎希望他的病情得到好轉,卻不想開口詢問馬瑞裏安。

她走在藍絲地毯上,兩旁是行行纖細如長槍的梁柱。大廳的地板和墻壁皆用乳白色藍紋大理石砌成,點點慵懶蒼白的日光通過東墻的窄拱窗射進。窗戶之間,火炬插在高高的鐵制台座裏,但無一點亮。地毯淹沒了足音,窗外冷風寂寞呼嘯。

大理石如此潔白,連反射的日光也顯得有幾分寒意,可……那都不及姨媽一半冰冷。萊莎夫人穿乳白色天鵝絨裙服,戴一串藍寶石與月長石的項鏈,紅棕色的頭發紮成一個蓬厚的辮子,垂下左肩。她端坐在寶座上,瞪著靠近的侄女,塗滿脂粉的臉龐暈紅而肥胖。在她身後的墻上,掛著一面巨大的旗幟,描繪了艾林家族以天藍為底的一彎白色新月和獵鷹。

珊莎在高台前止步,屈膝行禮,“夫人,我照您吩咐來了。”風聲越來越大,馬瑞裏安在大廳末端輕彈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