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5/33頁)

靈思風在陰沉沉的書架中間張望,咱們則趁這機會來看看靈思風。碟形世界的巫師分為八個等級,靈思風經過十六年的鉆研,連第一級也沒有達到。事實上,他的幾位導師曾經深人地思考過這一問題,並宣布說他連零級也不夠格,盡管對於大多數正常人這其實是與生俱來的初始等級。還有人從另一個角度表達過類似的看法:等靈思風一命嗚呼,整個人類的平均魔力值甚至會上升那麽一點點。

他高高瘦瘦,下巴上的胡子又短又硬,一看就知道天生不是留胡子的料;身上的深紅色長袍不單飽經滄桑,簡直可以稱得上年高德劭。可他是個巫師,這一眼就瞧得出來,因為他頭上有頂帶軟檐的尖帽子,上邊還用銀線繡了“巫司”兩個大字——這裁縫的錯別字雖然厲害,其實還是比他的繡工要好些。帽子頂上有顆星星的圖案,可惜那些閃閃發光的小圓片大多已經脫落了。

靈思風把帽子往腦袋上使勁一壓,推開圖書館古老的大門,走進了午後金色的陽光中。屋外平和而安靜,只有環繞藝術之塔飛行的烏鴉在歇斯底裏地直呱呱,稍微有些破壞氣氛。

靈思風望著它們看了一會兒。大學裏的這群烏鴉極富男子氣概,從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咋咋呼呼。

可話說回來——

——天空是一片帶著金色的淺藍,高處幾朵厚厚的雲彩,在漸漸伸長的光線裏閃著粉紅。四方的庭院裏,幾株老橡樹上花開得正盛。從一扇打開的窗戶傳出某個學生練習小提琴的聲音,說實話,拉得挺糟。此情此景,怎麽看也跟兇險沾不上邊。

靈思風背靠在暖烘烘的石墻上——然後放聲尖叫起來。

大樓在顫抖。他能感受到一種有節奏的抖動,從手上一直傳到胳膊,頻率剛好表達出無法控制的恐懼,分毫不差——石頭嚇壞了。

他聽到一點哢嚓聲,於是大驚失色地低下頭去。只見一個裝飾性質的排水溝蓋子往後翻開,一只老鼠探出了胡子。它匆匆忙忙地爬上來,給了靈思風一個絕望的眼神,然後從他腳邊飛也似的溜了。它的一打親戚隨後跟上,有些還穿著衣服,不過這在幽冥大學的老鼠身上並不稀奇。彌漫此處的魔法濃度太高,對基因產生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影響。

靈思風瞪大眼睛四下一看,灰色從大學的每個排水口湧出來,正集體朝外墻流去。他耳邊的常青藤沙沙地響起來,一群老鼠舍生忘死地跳到他肩上,又順著他的袍子滑下了地。除了把他當跳板,它們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不過這倒也同樣不稀奇。對於靈思風,大多數生物從來都是視而不見的。

巫師轉身逃回學校大樓,長袍的下擺一路拍打著膝蓋。他一口氣跑到庶務長的書房,使勁捶門,房門嘎吱一聲開了。

“啊。你是,唔,靈思風,對不?”對方顯得興趣缺缺,“有什麽事?”

“我們要沉了!”

庶務長盯著他看了幾眼。此人名叫鋅爾特,高高瘦瘦,看起來仿佛連著好幾次投胎到馬肚子裏,只在這輩子才以些微的差距逃過了自己的宿命。遇上他的人總會有種感覺,覺得他好像在拿牙齒瞅自己。

“沉?”

“對。老鼠全跑了!”

庶務長又瞅了他一眼。

“進來吧,靈思風。”他和和氣氣地說。屋裏光線暗淡,天花板也挺低。靈思風隨他走到窗前,窗戶正對花園,遠遠地還能瞧見河景。河水慢吞吞、靜悄悄地一路流向大海。

“你似乎有點,呃,過分了吧?”庶務長問。

“什麽過分?”靈思風有些心虛。

“這是棟房子,你瞧。”庶務長道。按照大多數巫師的習慣,一旦遇上什麽難題,他立刻開始卷香煙。“這不是船。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來,你知道。船首沒有鼠海豚遊來遊去,也沒有底艙之類的。沉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則,唔,我們不就得操縱棚子,然後劃船上岸了。是吧?”

“可那些老鼠——”

“再把船停進港口,我猜,還要舉行些,唔,春季必不可少的儀式。”

“我敢肯定剛才大樓還晃了來著。”靈思風遲疑起來。屋子裏安安靜靜,壁爐裏還有火在噼噼啪啪地燒著,先前的一切突然都顯得不太真實。

“一點點地震吧。大阿圖因打了個嗝,唔,多半是。自制力,唔,你該來點。你沒喝酒吧,啊?”

“沒有!”

“唔。想喝點不?”

鋅爾特邁起輕盈的步子,走到一個深色的橡木櫥櫃跟前。他拿出兩只玻璃杯,又用水罐往杯裏倒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