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冰上

距離天亮還有很長時間,一支隊伍已經騎馬離開了兩儀師營地。除了鞍韉皮革的摩擦聲和馬蹄踏碎雪殼的輕響,這支隊伍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偶爾會有一匹馬打個響鼻,或者兩件金屬物品撞擊在一起,但這些聲音也都轉瞬即逝。月亮已經落下地平線,只有星光還在天空中閃爍,不過覆蓋大地的白色雪氈在黑暗中滲進一片微光。當第一縷朝霞出現在東方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一個小時,或者更多時間,不過他們並沒有走很遠。在一些寬闊的路面上,艾雯能夠讓戴夏以慢速奔跑,一片片白色的雪霧在馬蹄前濺起。但在大部分時間裏,馬匹只能行走,而且步伐不能太快。在稀疏的樹林中,積雪已經很厚了,樹枝上也鋪滿一層雪粒。橡樹、松樹、酸膠樹、羽葉木,還有艾雯認不出的樹木,與幹旱時相比,全都顯得濕漉漉的,一副頹唐的模樣。今天是亞朗姆節,但這裏不會有什麽烤蜂蜜蛋糕,只願光明能在今天讓某些人大吃一驚吧。

太陽緩緩地爬上天空,如同一個黯然的金球,沒有釋放出任何熱量,每一次呼吸都會讓喉嚨感到疼痛,並且在嘴前化成一股白煙。一陣風吹過,不算很強,但已讓人感到凜冽。西方,黑雲正向北滾滾壓去,那裏就是他們要去的安多。艾雯為那些烏雲下的人感到一點可憐,並且有些慶幸那些烏雲正在朝遠離他們的方向移動。

如果讓她再等一天,她大概會發瘋。昨晚她根本無法入睡,不是因為頭痛,而是因為煩躁的心情。因為缺乏休息而導致的不安、絲絲縷縷的恐懼如同從帳篷下緣卷進的冷風。但她並不累。她覺得自己好像一根被壓緊的彈簧,全身充滿了瞬息爆發的能量。光明啊,任何一點不慎都有可能導致可怕的後果。

這是一支頗為壯麗的隊伍,領隊的是白塔的旗幟——塔瓦隆白火被螺旋形的七色圍裹在正中,每一種顏色代表了一個宗派。這是在沙力達秘密縫制的,它一直和評議會鑰匙一起放在箱底,直到現在才被拿出來裝點門面。一千名重甲騎兵組成的近衛隊配備著全套長槍、劍、釘錘和戰斧,這在邊境國以南是非常少見的。近衛隊的指揮官是一名獨眼的夏納人,那個人的眼罩上繪著色彩濃烈的圖畫。艾雯覺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之時,已經是一個紀元以前的事情。

烏諾·諾斯塔從頭盔的鋼柵護面之後瞪著那些樹,像是要看透每一個有可能隱藏著敵人的樹叢。他的部下都和他一樣,警覺地在馬鞍上挺直了身子。

在隊伍前方視野的邊緣,有一隊戴著頭盔、只披掛了前後護胸甲的騎兵,他們的鬥篷都在身後飄飛著,每個人都是一只戴騎馬手套的手抓著韁繩,另一只手握著短弓。在大隊的左右兩側和後方也各有一千人馬,負責巡邏和護衛任務。加雷斯·布倫不認為安多人會有欺詐的行為,但他告訴艾雯,他以前在這樣的事情上犯過錯誤,而且這裏還有莫蘭迪人。而且愛莉達,甚至是暗黑之友都有可能派出刺客。只有光明知道暗黑之友會在什麽時候決定殺人,以及為什麽。雖然沙度人應該距離這裏很遠,但在他們發動襲擊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會在什麽地方;即使是強盜也可能對一支小小的隊伍下手。布倫爵士不是一個心存僥幸的人,艾雯對這一點很高興,而且,今天她想要有盡可能多的見證人在場。

艾雯走在旗幟前面,雪瑞安、史汪和布倫跟在她身後,他們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布倫爵士輕松地坐在馬鞍上,他呼出的白霧在護面甲上掛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但艾雯能看出,他的平靜正說明了他思想的激流——他必須戰勝的激流。史汪騎馬的姿勢非常僵硬,以這樣的姿勢,他們還沒到達目的地,史汪就已經會全身酸痛了。她一直盯著北方,仿佛已經看見了那片湖。有時候她會自顧自地點點頭,或者是搖搖頭,史汪只有在不安的時候才會這樣。對於即將到來的會談,雪瑞安所知道的並不比宗派守護者更多,但她顯得比史汪更加緊張。她面色凝重,不停地在馬鞍上挪動身體,不知為什麽,她的綠眼睛裏閃著怒氣。在旗幟後面,全體白塔評議會排成兩列縱隊,她們都穿著華美的絲綢、天鵝絨和裘皮衣服,鬥篷上繡著塔瓦隆之火。即使是平日裏身上飾物只有一枚巨蛇戒的人,今天也都穿得煥然一新,戴上了營地珠寶儲存中最好的首飾。而護法們只是披上變色鬥篷,就已經顯得比兩儀師更加壯觀奪目了,那些鬥篷在風中飄擺著,幻化出不同的色彩,讓他們身體的絕大部分都難以被看見。後面跟著的是仆役,每一名姊妹都帶著兩到三個人,他們也都騎著營地中能找到的最好的馬。除去那些牽著馱馬的仆役以外,那些騎馬的仆人甚至有可能被看作是低階貴族。營地中的每一口箱子都被塗上鮮亮的色彩,拿出來裝飾這支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