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2頁)

正是在那些酒館裏,我發現中午的幾杯麥酒能讓我的口才錦上添花。酒就是有這種作用,不是嗎?它讓你暢所欲言,不再受道德和教條的約束……這並不是說我清醒的時候就是個害羞內向的人,但麥酒能讓我如虎添翼。而且歸根結底,在麥酒激勵下多做成的那幾筆生意的收入,要彌補麥酒本身的花銷根本是綽綽有余。至少當時我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而且除了那個愚蠢的念頭——喝酒的愛德華比清醒的愛德華更會做生意——之外,還有一樣東西在影響著我。那就是我的心境。

因為事實在於,我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不,我很清楚自己與眾不同。有時候,我會在夜晚靜靜思考,發現自己看待世界的角度是獨一無二的。現在的我已經了解了真相,但當時的我還是懵懵懂懂,只是覺得自己與眾不同。

無論我是喜歡還是痛恨這種與眾不同,總之我認定自己並不想一輩子當個牧羊人。從我長大成人作為雇工踏進農場的第一天起,我就明白了這一點。我看看自己,又看看我父親,明白自己今後來農場不再是為了玩耍,揚帆遠航的夢想也永遠只是幻想而已。不,這原本會是我的未來,我會作為牧羊人度過余生,為我父親幹活,娶一個本地女子,生養幾個男孩,教他們如何成為牧羊人,就像他們的父親和祖父那樣。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余生,就像鋪在床上的一件整潔的工作服。在那一刻,我的心中所湧現的並非溫馨、滿足與幸福,而是恐懼。

事實就是如此,沒有更加委婉的說法,我很抱歉,父親,願上帝令你的靈魂安息,但我痛恨我的工作。就算是喝下幾杯麥酒以後,我也只能說我痛恨的程度少了些。我是在用酒精掩飾自己破滅的夢想嗎?也許吧。我當時根本沒仔細想過這些。我只知道始終壓在我的肩頭,像一只渾身疥癬的貓兒的,是對我人生前景不斷增長的厭惡——更糟的是,這樣的前景已經漸漸成真了。

或許我對於某些真實感受的處理有些輕率。我有時會給酒友們留下一種印象,那就是我覺得自己終將有一番大作為。我能說什麽呢?我當時年輕自大,還整天醉醺醺的。這些加在一起,在最好的年頭都非常要命。何況當時絕對算不上什麽好年頭。

“你覺得自個兒比我們都強,是不是?”

這話我聽過很多次。最多換種說法,但意思還是一樣。

在這種時候,做出否定回答恐怕才是得體的做法,可我並沒有,於是我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場對我非常不公平的打鬥。或許這是為了證明我在任何方面都比他們強,包括打鬥。也許是我在以自己的方式維護家族的名聲。我也許是個酒鬼,是個花心男人。傲慢又不可靠。但我不是懦夫。噢不。我絕對不是臨陣脫逃的那種人。

也正是在夏天,我的魯莽會達到一年中的頂點:那時的我醉得最厲害,也最喜歡吵鬧,而且大體上有點惹人嫌。但在另一方面,我也比平時更可能去救助一位危難之中的年輕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