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狹巖洞現八射妖怪 申山窟冤鬼托骷髏(第3/4頁)

現八仔細聽著,心裏十分難過,感嘆不已。把攥著的拳頭伸開,拍膝蓋說:“原來您就是今天我在網苧才聽到的有名的赤巖。適才在那個村的茶館中,店主人扯閑話,我偶然聽到您的武勇和令郎的孝友。豈知一角這個名字還有真有假。今晚我在狹巖洞旁射落的那個妖怪,竟是假一角,不是神仙誰能知道?然而您死後有靈,住在這裏卻知道自己妻與子的仇事。既然如此為何不托夢將此情告訴他們呢?”對他這樣一問,一角搖頭說:“此事最初不是未曾想過,然而角太郎是孝子,妖怪也頗有神通。它不僅相貌、言語應對、起居坐臥,甚至連教武藝的刀法,都同我一般無二。怎能相信夢中之事而懷疑其生父?另外窗井也是如此,怎能不認眼前的丈夫而相信夢呢?不考慮這種人情而那樣做,反而會引起妻與子之懷疑,並使他們更處於危境,所以我沒那樣做。因十七年此冤未伸,所以死而不朽。即使是死後有靈者,時機不到也難以作祟伸冤。今有幸遇到您,是我兒與您有前世的緣分。幽明雖難辨,但明由物顯,幽由人陳,人物不作,幽明難分。您要牢記此理,即使枉顧吾兒之廬,只可與之交往,也切莫相告。倘若草率相告,吾兒不但不信,反而對您生疑。但為時也不會太久,稍待時機一到,您就如此這般地轉告,他是會頓然醒悟的。此事非常重要。”他這樣地反復叮囑,現八不住點頭道:“您的指教甚是有理。據您適才所言,令郎既有神佛護法,又有寶珠在身,已借用義父之姓叫犬村,竊以為必定也是犬士之一,是我的異姓兄弟,因此即使您不相求,我也要奮力相助,消滅那個妖怪,這也是我的意願。然而沒有憑證就如同癡人說夢,怎能使人相信,未知您以為如何?”他如此細心地追問,一角也點頭道:“您之所慮極是。某多年來秘藏了兩件物證。一件是短刀,就是當時未刺中那只野貓的咽喉而誤砍其足的那把刀。那時妖怪忘掉,被我秘藏至今。望您將此刀交給吾兒,用以刺殺仇敵。倘若角太郎不認此刀,還是懷疑,就以我的屍骨作為另一件物證。到無論如何解釋也難以釋疑時,就以角太郎的鮮血注到屍骨上,能立即凝結,便可弄清是父子。其他就只好由您見機行事了。您是行善的義士,就請您多多關照吧。”他這樣地親切拜托後,便從巖窟深處取來一包準備好的屍骨,是用幾個大樹葉包好的,連同短刀都交給現八。現八接過來仔細看看,短刀的護手已經無光,銹得很厲害,刀絳已經朽斷,刀把上留下的鯊魚皮就如同晚開的梅花,刀鞘則更是多處外皮脫落,無異於古墳石棺中的殘劍。現八耳聞目睹聯想起方才所說的往事,不覺淚下。

這時星光稀疏,東山上已經發白。一角仰望外面說:“陽人陰鬼,其道各異,所以不能久談。即使誣陷您不是人類,也要自重自愛,切莫不加思索地意氣用事。今後您要與角太郎互相幫助,揚名起家。但是如一見面便說出珠子之事和說明你們是異姓兄弟,那就會很快被那個妖怪知道,必將難以實現預期的目的。那妖怪神通廣大,能知曉幾十裏外之事。它雖十七年變化容貌住在村中,但似乎還想念山林。每月必有兩三次於深夜從家裏出來,到此深山遊玩。它今晚就是來此遊山,被您射了一箭。這個山麓時常死人就是那個畜生之所為。原來此山是神仙的遺址,既無毒蛇猛獸,也無魑魅妖怪。只有那個妖怪膽大妄為,才常來此遊山。您是能鏟除那個妖怪之人,所以使登山之人沒有禍患、將神址傳至後世之日,已為期不遠了。還有些事情想告訴您,以便今後留意,但倘若過多泄露天機,則反而會遭神怒。話就到此而止吧。然而為提供一點日後的暗示,我隨便編了幾句讖語,以作臨別之贈言。”現八正色道:“一再親聆高論明教,當銘刻肺腑決不能忘。望示讖語。”一角微笑道:“某素以武藝為本,雖疏於文墨,但人死後成為幽靈時,勝於在世之日,萬理無所不通。請聽!”說著吟誦道:

相遇講武,相別誘仇。越全露玉,菊花謝秋。

再厄不釋,更問骷髏。妖邪亡處,申山應遊。

八犬具足,八犬未周。窮達有命,離合勿謀。

南總雖遠,終歸一流。

連誦三遍。現八記牢後,謝別一角,把那骷髏和短刀裹在包袱內,背在肩上打了個結,便走出來。一角送至窟門又說:“犬飼君,回去時登到供奉大神之處,然後從平台的斷處往東下山。這樣路近,很快就到狹巖洞。如想到返璧去訪角太郎就可這麽走。倘又迷路可看側柏。從狹巖洞下山二三十裏的山路之間,左右都有側柏。側柏的樹枝都向西,所以易辨東西。我們實是奇遇,此後就再難相逢了。務請多關照吾兒。”現八聽了安慰說:“這件事請您放心。冥府人間各異,相別益感悲傷。然而赤巖先生,為子寄骷髏,並吟贈讖語,勝過小野小町看到芒草生自骷髏目中時所吟的‘厭芒草’之歌。此讖定有前所未有的靈驗。如非生前勇武超群,死後焉能這般有靈驗?如此難得的武士,竟為那個妖獸所害,實在可惜!”說著回頭再看時,方才還在這裏的一角,已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