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是你的俘虜(第3/42頁)

“還有之後發生的一切,”布麗安娜喘息著,“他被釋放以後。”

羅傑閉上嘴唇,沒有說出腦海裏冒出的第二種可能——“或是死了以後”——這也是我所想到的。

“是的,你說得對,”他說,然後握起布麗安娜的手,他那綠色的、深不見底的眼睛裏透出的目光與我的目光相遇,“他被釋放以後。”

一周後,羅傑對公文的信念沒有動搖。而韋克菲爾德牧師書房裏那張十八世紀的小桌子卻動搖了,在不尋常的重負之下,那瘦長的桌腿開始搖擺不定,發出令人擔憂的咯吱聲。

這張桌子平常需要負擔的不外乎一盞小台燈和牧師收藏的一些更小的物件,而現在它的負重被迫增加,也不過是由於書房中的其他所有的水平面都業已堆滿了紙張、報刊、書籍,以及來自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的各種文物協會、大學和研究型圖書館的鼓鼓的馬尼拉信封。

“你要再放一張紙上去,它可就要塌了。”克萊爾評論道,趁羅傑大意地伸出手,想要卻還沒有把手中的文件夾扔到那鑲嵌著拼花圖案的小桌上。

“啊?哦,對。”他的手當空停下,四下裏無望地替那個文件夾尋找另一個容身之處,最後只好把它放在自己腳邊的地板上。

“溫特沃思監獄我馬上就要找完了,”克萊爾說,指指自己腳邊搖搖欲墜的一堆公文,“貝裏克的記錄收到了沒?”

“收到了,就在今天早上。不過我放哪兒了?”羅傑茫然地環視著書房,這裏淩亂得肯定就像當年亞歷山大圖書館被燒毀前夕的樣子。他揉了揉額頭,試圖仔細回憶。經過一周每天十個小時的工作,翻閱不列顛各個監獄的手寫名冊及其主管人員的書信、劄記和日志,搜尋有關詹米·弗雷澤的任何官方線索,羅傑開始覺得眼睛像被砂紙打磨了一樣。

“是個藍色的信封,”最後他說,“我清楚地記得是藍色的。那是麥卡利斯特寄給我的,他是劍橋三一學院的歷史講師。三一學院總是用那種淡藍色、上面印著學院盾徽的大信封。沒準兒菲奧娜見過。菲奧娜!”

他走到書房門口朝走廊盡頭的廚房方向叫了一聲。已經很晚了,但廚房的燈還亮著,熱可可和新鮮的杏仁蛋糕散發著振奮人心的香味。在菲奧娜的管轄範圍之內,只要任何人有一丁點兒可能需要補充營養,她就絕對不會擅離職守。

“哎喲,怎麽了?”菲奧娜頂著一頭棕色的鬈發探出廚房門口,“可可馬上就好啦,”她向他保證,“我就是在等蛋糕出爐呢。”

羅傑慈愛地向她微笑著。在研究歷史方面,菲奧娜一點兒用處都派不上——除了《我的周刊》雜志,她從來不讀別的書——不過她也從不質疑他的任何活動,只是每天安安靜靜地撣去每一堆書報上的灰塵,不去操心其中的內容。

“謝謝,菲奧娜,”他說,“不過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藍色的大信封——很大的,有這麽大?”他用手比畫著,“它跟晨報一起被送來的,可我找不到了。”

“你把它留在樓上浴室裏了,”她立刻答道,“還有那本好厚的大書,上頭印著金色的字和美王子的圖片,跟三封你才打開的信放在一塊兒,裏邊還有煤氣賬單,你可別忘了,這個月十四號到期哦!我把那些全都放在熱水器上面了,省得它們礙手礙腳的。”烤箱定時器“叮”的一聲響,她馬上驚呼著把頭縮了回去。

羅傑微笑著轉身,一步兩級地走上樓梯。菲奧娜的興趣如果在別的方向,她的記憶力完全可能造就一個學者。照現在這樣,她也是個很不錯的研究助理。只要他能根據外形特點,而不是內容,描述出一份文件或者一本書,菲奧娜準能說出它的確切位置。

“哎喲,那不算什麽,”當羅傑因為他把家裏搞得那麽亂向她道歉時,她輕快地安慰他說,“你不覺得好像牧師還活著一樣嗎,到處撒滿這麽多紙頭?真像是老早的時光,對不?”

他拿著藍色信封慢悠悠地走下樓,心想,如果去世的養父真的還健在,不知他會怎麽看目前這個課題。

“一定陷在裏面都忙不過來了,毫無疑問。”他自言自語道。他對牧師記憶猶新,記得他會在書房和廚房之間踱步,光光的腦門在門廳裏懸掛的老式碗狀吊燈下閃閃發亮,而菲奧娜的奶奶——老格雷厄姆夫人,則在爐灶邊忙碌,滿足著挑燈夜戰的老頭兒的種種需要,就像現在菲奧娜為他所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