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獄的另一端(第2/7頁)

年輕的神子向他走來,他微笑,鮮花盛開;他哀傷,萬物枯萎。

朱塞佩在安德萊亞面前殺光了對方派來的全部吸血鬼,而安德萊亞也同樣殺死了他所有的同伴。後來他自己也終於身負重傷,倒在了安德萊亞的腳下。

然而就在安德萊亞低頭望向他的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瀕死狀態下產生的幻覺,一種從他所景仰膜拜的耶穌基督身上才會發出的聖光籠罩了他。在這溫暖的光輝之中,他聽到對方清晰地對他說:

做我的聖杯五,朱塞佩。

那是上帝的命令,是耶穌基督的求懇。他沒有辦法拒絕。

他因為傷重陷入了昏迷,但沒過多久就醒了過來。他驚異地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處傷口。他固執地認為自己當時的幻覺必定是對方妖術所致,他追殺安德萊亞,走遍了整個羅馬城。但無論他如何努力,對方就好像完全蒸發了一樣,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他。

再見安德萊亞已是一年之後,他調升二級驅魔人,被樞機主教委任了更加艱巨的任務。從羅馬再到威尼斯,那一次他單槍匹馬,為達成委托幾乎以身殉職,但是久違的聖杯騎士意料之外地突然出現——他救了他,也一並為他解除了所有的危機。在那團熟悉而溫暖的聖光包裹之中,他聽到仿似從遙遠的天堂傳來的回聲:

因為你是我的聖杯五。

“誰是你他媽的聖杯五!”朱塞佩震怒。他不領情。

後來十年過去了。朱塞佩已經位列梵蒂岡一級驅魔人,他所殺掉的吸血鬼與惡魔不計其數。但是從那以後,安德萊亞竟沒有在他面前殺過一個人類——事實上,他們經常碰面,可朱塞佩幾乎從未見過安德萊亞出手。對方帶著與生俱來的慈悲和憐憫,不帶一絲煙火,高高在上地俯瞰眾生。

就像世上任何地方那樣,教會內部也充滿了鉤心鬥角的鬥爭。神父的義務是聆聽別人的告解,而朱塞佩卻沒有一個朋友,唯一告解的對象只有上帝,只有耶穌基督。有時候他也會大逆不道地想象,安德萊亞到底有一個什麽樣的過去——但安德萊亞從未對他提過。

對朱塞佩而言,對方幾乎與一位神祇無異——從不需要被理解,他總是慷慨大方地給予一切。

年輕的神子對他伸出了手:

聖杯五。他召喚。

朱塞佩一把打開那只手。

“我承認你是我的朋友。”最後,他終於妥協了,“但我絕對不會做什麽‘聖杯五’!你最好給我記住!”

安德萊亞露出了一個狡黠的微笑。

“難道你沒聽過嗎?”他說,“與魔鬼簽定的契約是不可能終止的。”

“與魔鬼鑒定的契約是不可能終止的。”

男孩清脆的嗓音透過薄薄的霧氣飄進了朱塞佩的耳朵,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探出頭死死盯著巷子裏男孩的背影。在那一瞬,他幾乎以為對方就是前些日子在梅菲爾格羅夫納大街上遭遇的白衣少年,細看半晌才知不是。巷子裏的男孩看上去還要單薄瘦弱一些,身材更矮,煤氣燈透過,影子灑下來,和對面高大強壯的魚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高爾少爺……”

朱塞佩聽到魚販的聲音。應該是錯覺吧,那個粗啞的聲音在暗夜裏聽來竟然有些顫抖。

——他竟然在害怕嗎?他在怕什麽?

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風裏送過來,他們突然提到了瑪莉珍,那個剛剛慘死的年輕妓女。

朱塞佩的耳朵豎了起來。

“我什麽也不知道!”魚販低聲說,“前天夜裏我與她大吵了一架就走了,誰曉得兇手之後進來害了她!”

“看我父親的驗屍報告,瑪莉珍的死因似乎應是額上的撞傷,她在被開膛之前就早已經死了。”

“那又怎麽樣?”

“如果殺了人想隱瞞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嫁禍他人……而白金漢宮重金懸賞的開膛手則是眼下最好的目標。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傑克’已給四個妓女開膛破肚,再殺第五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你什麽意思?”

“殺魚的刀也是很鋒利的,不是嗎?”

“你說是我殺了瑪莉珍?”

“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男孩微笑。

“你!”魚販漲紅了臉,他逼上一步,表情有如兇神惡煞,他死死盯著面前的男孩,“高爾少爺,您是西區的人,可別到我們東區來生事!”

“你錯了,我生在白教堂,長在白教堂。這裏是我的地盤。”

男孩背向朱塞佩,朱塞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男孩對面的魚販卻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眼睛緊盯著男孩手中的一件東西。頭頂煤氣燈明亮的光芒正灑在他臉上,魚販的眼睛裏露出了明顯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