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之物 The Thing on the Doorstep(第4/14頁)

一個月後,他們舉行了婚禮——根據新娘的要求,婚禮由一位太平紳士主持。德比先生接受了我的建議,沒有提出反對;他,我的妻子,我的兒子,還有我,全都參加了這場簡短的儀式——而婚禮上的其他客人全都是些大學裏來的放縱而任性的年輕人。後來,亞西納買下了坐落在海爾街末端,位於鄉間田野裏的克羅因謝爾德老莊園。但是,在搬進那棟莊園之前,他們計劃先去印斯茅斯做一段短期旅行,因為他們要從那邊捎帶上三個仆人以及一些書籍與家居用品回來。可能愛德華與他的父親都沒料到,亞西納之所以願意留在阿卡姆不再返回故鄉,是因為她私下裏希望能夠離大學、圖書館還有那群“飽經世故”的家夥更近一些。

當愛德華度完蜜月再度拜訪我時,我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了。亞西納讓他刮掉了那撮稀稀拉拉的小胡子,但變化並不止這些。他看起來更加沉穩,更加體貼了。過去,他會為了表達孩子氣的反叛而習慣性地嘟起嘴唇,可如今,這種動作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幾乎毫不做作的憂傷神色。我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歡這種改變。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時的他比過去更像是個正常的成年人。或許這樁婚姻是件好事——這種依賴對象的改變會不會逐漸中和他之前的心態,並最終讓他養成負責任的獨立心態呢?來拜訪我的時候,他是只身一人,因為亞西納很忙。她從印斯茅斯帶來大批書籍與器具,正忙著將它們收拾進克羅因謝爾德莊園的房屋與庭院內。當他說起那個地名的時候,德比打了個寒戰。

她那位於印斯茅斯小鎮上的家是個讓人覺得頗為不安的地方,但那個地方的某些東西教會了他許多令人驚異的事情。得到亞西納的指導後,他迅速掌握了大量隱秘的知識。此外,亞西納計劃了許多實驗,其中不乏大膽乃至具有顛覆意義的想法——德比在談論這些東西時有些拘束——但他願意相信她的能力與目的。跟他們一同回來的三個仆人非常古怪——其中有一對年紀大得嚇人的夫婦,他們曾服侍過老伊佛雷姆,並且偶爾會神神秘秘地提起那個人以及亞西納已經死去的母親;另一個仆從是位皮膚黝黑的少婦,她有著一張怪異的面孔,而且似乎永遠散發著一股魚腥味。

III

接下來的兩年裏,我與德比的見面機會越來越少了。偶爾,兩次熟悉的三加二式敲門聲之間可能會相隔兩個星期的時間;而且他來拜訪我——或者,越來越頻繁的情況是我去拜訪他的時候——他也不太願意去談論那些重要的話題。在談論神秘學研究的時候,他總是遮遮掩掩;可是在過去,他總是願意非常細致地討論這些問題。此外,他也不太願意去談論自己的妻子。結婚後,那個女人明顯老了許多。在那時候,她似乎成了兩人中更年長的那一個。她的面容裏顯露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專注和堅決,而她的整個外貌也似乎透著一種說不清楚的可憎感覺。我的妻子與兒子也都有著相同的感受,因此我們逐漸停止了與她的來往——有一次,愛德華如同孩童般口無遮攔的時候,他告訴我們亞西納很慶幸我們沒有再去拜訪她。偶爾,德比夫婦也會進行長途旅行——他們口頭上說是去歐洲,但愛德華有時會悄悄透露出一些偏僻得多的旅行目的地。

在他們結婚一年後,愛德華身上發生的變化漸漸成為了人們的談資。不過,都是些相當隨意的閑聊,因為這些變化全都是心理層面的改變;但是,這些閑聊也給出了許多有趣的觀點。根據人們的觀察,愛德華天性軟弱,但他偶爾也會流露出與平常時候格格不入的表情,或是做出與以往截然相反的舉動來。舉個例子——過去,他根本不會開車,而那段時間裏,人們有時會看見他開著亞西納那輛馬力強勁的帕卡德在克羅因謝爾德老莊園的車道上進出往返,動作熟練得就像是個老手,甚至在遇到復雜的交通狀況時也能表現出與平常完全不同的技術和信心。這種情況似乎總發生在他剛從某個地方旅行回來,或是正準備旅行去某個地方的時候——至於他為什麽要旅行,則沒人知道,不過他最喜歡走印斯茅斯路。

奇怪的是,這種轉變似乎並非全朝著令人欣慰的方向發展。人們說,在那些時刻裏,他特別像自己的妻子,或者說特別像老伊佛雷姆·韋特——可能是太過罕見的緣故,這樣的他似乎總讓人感到有些不太自然、不太正常。有時候,在以這種狀態過了幾個小時後,他又會無精打采地平躺到汽車的後座上去,讓一個明顯是雇來的司機或技工接替他繼續開車。他的社交活動越來越少,而參加這些活動的時候(我或許該說,包括他拜訪我的時候),他最常表現出的模樣就是過去那副優柔寡斷的樣子——那種不負責任的孩子氣甚至比過去更明顯了。亞西納的臉明顯衰老了許多,而愛德華——除了那些非常特別的情況外——實際上卻更加放松了,甚至表現出一種誇張的幼稚心理,雖然他的臉上偶爾也會閃過一絲新流露的憂傷或理解的神色。這真是件令人非常困惑的事情。此外,德比家族幾乎斷絕了與那些大學裏的浪蕩子們有關的一切聯系——我們聽說,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太惹人討厭,而是因為他們此時行進的研究已讓哪怕是最麻木的頹廢派人士都覺得驚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