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眾生無一停駐(第3/9頁)

“他們不肯完全放棄發射計劃。他們想保留選擇的自由。”

他說的是用核武器攻擊時間回旋制造機的事:“應該有人在想辦法說服他們吧?”

“我們已經在動用外交手段了,只是不太順利。談判好像陷入了僵局。”

“這樣說起來……噢,該死,小傑!要是他們真的發射了會怎麽樣?”

“那就是說,兩顆威力強大的核武器會在最近的距離內引爆,炸毀那幾個和時間回旋有關聯的不明裝置。至於後果……嗯,這個問題就有意思了。不過,畢竟事情還沒有發生,而且不見得會發生。”

“你是說世界末日不會發生,還是說時間回旋不會消失……”

“小聲一點。你忘了還有別人在這裏嗎?而且你有點反應過度了。中國人的想法太輕率了,而且可能根本就是白費工夫。不過,就算他們真的發射了,也不見得會是自取滅亡。無論那些假想智慧生物是什麽來頭,他們一定懂得如何自我防衛,同時又不至於毀滅我們。更何況,南北極上空的機器也不見得就是時間回旋的制造設備。那些機器可能只是單純的觀測平台,或是通信設備,甚至只是個誘餌。”

我說:“要是中國人真的發射了,我們有多少預警時間?”

“那要看你說的‘我們’是指誰。一般民眾可能連事情結束了都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就是這個時候,我終於開始懂了,傑森並非單純只是他爸爸的徒弟,他已經開始建立自己的高層人脈了。直到很久以後,我才對近日點基金會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才知道傑森對基金會的貢獻。目前,基金會只是傑森雙重人生的一部分。甚至當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小傑就已經過著雙重人生了。一出了大房子,他就是一個數學奇才。他不費吹灰之力就上完了高手林立的私立中學,就像是名人賽的明星選手在打迷你高爾夫。回到家,他就只是小傑。我們一直都很小心地維持這樣的狀態。

現在也還是。只不過,現在,他人生的另一面投射出來的形象更巨大了。小時候,白天的他只不過是讓萊斯中學的微積分老師贊嘆得說不出話來。現在,白天的他已經站在足以影響人類歷史的位置上了。

他又繼續說:“如果他們真的發射了,是的,我會有一些預警時間。我們會有一些預警時間。不過,我不想讓黛安操這個心,西蒙當然也一樣。”

“太好了。我要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反正不過是世界末日而已。”

“別那麽誇張。冷靜一點,泰勒,事情都還沒發生嘛。你如果想找點事情做,就倒杯酒來喝吧。”

雖然他故意將話說得很輕松,但從櫥櫃裏拿出四個玻璃杯時,他的手卻在發抖。

我早就應該走了。我早就應該走出那個門,沖進我的車子裏,在我開始想念黛安之前,已經開了遠遠的一段路了。我想到前屋客廳裏的黛安和西蒙,還有他們那些嬉皮基督徒的舉動。我想到小傑,他在廚房裏用他的手機聽取世界末日的報告。我心裏想,地球滅亡之前的最後一夜,我真的想跟這些人在一起嗎?

但我同時也想到,除了他們還能有誰?還有誰?

黛安說:“我們是在亞特蘭大認識的。當時佐治亞州主辦了一場討論另一種靈性的座談會。西蒙去那裏是為了要聽C.R.瑞特爾的演講,我在學校的自助餐廳無意間看到了他。他一個人坐在那裏看《基督復臨》那本書,我也是一個人,於是就把餐盤放在他旁邊,坐下來開始跟他聊天。”

窗戶旁邊有一張飄散著灰塵味的豪華沙發,黛安和西蒙一起坐在那裏。黛安懶洋洋地靠在扶手上,西蒙坐得直挺挺的,看起來很機警。他掛在嘴上的微笑開始令我不安了。他始終保持著微笑。

我們四個人小口小口地啜著酒。窗簾在輕拂的微風中飄蕩著,一只馬蠅在紗窗外嗡嗡飛舞。有那麽多話題不方便談時,大家實在很難聊得下去。我很費力地擠出西蒙那樣的微笑:“這麽說,你還是個學生啰?”

“曾經是學生。”他說。

“你最近在忙些什麽?”

“多半是在旅行。”

小傑說:“西蒙付得起旅費,他繼承了一大筆遺產。”

“別那麽沒禮貌好不好?”黛安說。她的口氣很尖銳,顯示她真的是在警告小傑,“小傑,拜托,下不為例好嗎?”

倒是西蒙聳聳肩,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沒事。他講的都是真的,我是有一些閑錢。黛安和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到我們國家的一些地方看看。”

傑森又說了:“西蒙的祖父是奧古斯特·湯森。他是佐治亞州的煙鬥通條大王。”

黛安白了他一眼。西蒙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開始有點聖人的味道了。他說:“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們甚至也不應該說那是‘煙鬥通條’了,現在它們被當作包裝禮品的材料,叫作‘毛根’。”他笑了一下,“所以我可以輕輕松松坐在這裏,繼承毛根事業賺到的錢。”黛安稍後跟我們解釋,那其實是禮品雜貨所創造的財富。奧古斯特·湯森從煙鬥通條起家,但真正賺到錢的是禮品雜貨批發生意。他把一些小東西批發到整個南部的小雜貨店,像是壓錫片玩具、飾品手鐲、塑料梳子之類的。在20世紀40年代,他們家族已經是亞特蘭大社交圈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