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第3/8頁)

“我的病已經好了。”

診所被燒掉那一天,我在外面的空地上昏倒了。那是最後一次嚴重發作。在我不省人事那幾天,危險期也已經安然度過了。伊布·伊娜說,那幾天並不好過。搬進這間空房後,我一直在呻吟,吵得鄰居受不了,開始抱怨。後來,我抽筋得很厲害,她只好找她表哥阿達克來壓著我的身體。難道我都沒有注意到,我的手臂和肩膀上為什麽會有嚴重的淤青?然而,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我只知道,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壯,體溫也相對正常,走路也已經不會發抖了。

伊娜問我:“談到藥的另外一種作用,你有沒有感覺到自己變得不一樣了?”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我老實告訴她:“不知道。反正還沒有什麽特別感覺。”

“不管了,目前這個不重要。我說過,真正需要傷腦筋的是怎麽把你從高地送到巴東。我想,我們已經有辦法了。”

“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呢?”

伊娜說:“再等三四天。你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

那三天伊娜很忙,我很少看到她。白天太陽很大,天氣很熱,不過木頭房子裏有微風灌進來,還蠻舒服的。那幾天,我小心翼翼地做運動、寫東西、讀書。房間裏有一個藤制的書架,上面有幾本英語的平裝書,其中有一本是很受歡迎的傑森·羅頓傳記,書名是《星辰歲月》。我在書後的附錄裏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泰勒·杜普雷,還有五頁的參考數據。我實在沒有勇氣看那本書,倒是那幾本書脊已經凹陷的毛姆小說還比較吸引我。

伊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跑來找我,看看我身體有沒有什麽問題,順便從他叔叔的小吃攤拿一些三明治和礦泉水來給我。他還是那副小大人的模樣,煞有其事地詢問我的健康狀況。他說,他“很榮幸能夠和我一起移民海外”。

“伊安,你也要去新世界嗎?”

他搗蒜般地猛點頭:“還有我爸爸、我媽媽和我叔叔。”此外,他還用米南加保話說了十幾個近親的名稱,眼中閃爍著神采,“也許你可以在那裏教我怎麽當醫生。”

也許真的要我來教了。越過大拱門之後,也就等於失去了接受傳統教育的機會。對伊安來說,這可能不是最好的選擇,我懷疑他爸媽作決定的時候究竟有沒有想清楚。

不過,這我就管不著了。而且,這趟旅程顯然令伊安十分興奮。一談到這件事,他就掩不住興奮,越說越激動。他散發出來的殷切渴望與他那難掩喜悅的表情深深感動了我。伊安屬於年輕的一代,他們能夠滿懷希望迎向未來,而不是滿懷恐懼。相形之下,我們這一代的人是多麽荒謬與畸形,沒有半個人能夠像他們一樣,以歡欣鼓舞的心迎向未來。他的表情是那麽人性,那麽深沉,那麽美好。看著他的表情,我心裏又快樂又感傷。

那天晚上,要出發之前,伊娜來了。她送東西來給我吃,順便告訴我整個計劃。

她說:“我侄子的兒子有一個小舅子是幫醫院開救護車的。他可以跟車輛調度場借一輛救護車載你到巴東去。我會安排兩輛車開在我們前面,帶著手機,萬一路上有臨時檢查,我們就會有時間隨機應變。”

我說:“我已經用不著坐救護車了。”

“救護車是用來作偽裝的。你躲在後面,我穿上醫師袍,再找個村子裏的人來冒充病人。伊安自告奮勇要假裝病人。你懂了嗎?萬一警察到救護車後面盤查,他們只會看到我和一個生病的小孩,然後我會告訴他們,病人得的是‘心血管耗弱’,警察就不敢搜得太徹底了。這樣一來,你這個人高馬大的美國醫生就可以蒙混過關了。”

“你覺得這樣混得過去嗎?”

“我覺得機會很大。”

“可是萬一他們逮到你和我在一起……”

“就算被逮到,警察也不能隨便抓我,除非我犯法。車上載個西方人可不算犯法。”

“運送罪犯就犯法了。”

“帕克·泰勒,你是罪犯嗎?”

“那就要看美國國會的法案怎麽解釋了。”

“我才不管法案怎麽解釋。不用擔心。對了,我有跟你說過我們要晚一天出發嗎?”

“為什麽?”

“因為要參加一場婚禮。不過,婚禮當然沒有以前那麽正式了。自從時間回旋發生之後,我們米南加保人的傳統婚禮就開始變質了。大家越來越有錢,公路越修越多,快餐店也一家一家開到高地上來。從此以後,所有的事情都變了。雖然我不認為有錢是罪惡,可是錢會腐化人心。這些日子,年輕人做事情都很草率。還好,至少我們這裏還沒有看到那種拉斯維加斯式的十分鐘婚禮……你們國家還有這種東西嗎?”

我承認確實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