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暴(第4/29頁)

“他自己創作的。”瑪麗斯說。

“自己創作?”加斯驚呆了,“他將是我們的歌手,下次競賽中我們可以從東方人手上奪回勝利了。我們西方的飛行者是最棒的,”他忠實地說,“可是我們從來都沒有稱得上歌手的歌手。”

“上次可是我代表西方人唱歌的。”多雷爾抗議。

“所以我才這樣說。”

“嘿,你自己呢?唱得像只海鳥在尖叫。”

“也許吧,”加斯說,“可是我從來沒有像某人一樣自我感覺良好。”

瑪麗斯忽略了多雷爾的反擊,她的思緒已經從他倆的吵鬧中飄走,凝視著火焰,她想著心事,捧著仍溫的飲料。在鷹巢島,她感到平靜,哪怕剛才加斯提到了科爾。還有奇特的溫馨,沒有人住在這個飛行者山洞裏,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裏是一個家。她的家。她無法想象自己即將和這裏道別。

她想起了第一次來到鷹巢島的時候,快樂的六年前,她剛度過成年日。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為自己第一次獨自飛這麽遠而驕傲,還有慌張,以及羞怯。在這間屋子裏她找到一打飛行者,圍坐在火邊,飲酒、歡笑。聚會正在進行中,可他們都停下來對著她笑。那時候加斯還很年輕,多雷爾就是個比她剛大一點的瘦弱男孩。她不認識他們,但是赫爾默——來自鄰島的一個中年飛行者,也在他們當中。他介紹大家給她認識,直到現在瑪麗斯還記得他們的臉,還有名字:來自庫赫的紅發安尼,後來胖得飛不動的福斯特,老賈米斯。尤其有個綽號渡鴉的傲慢年輕人,他穿著黑色的皮衣和黑色的飛翼,曾為東方人連續三次贏得競賽。還有一個瘦高個金發的女飛行者,來自外島,這次聚會就是為她舉行的,很少有外島人飛來,因為太遠,非常非常遠。

他們熱情歡迎瑪麗斯,她幾乎取代了那個金發女人成為宴會的主角。他們忽略了她的年齡,像對待成年女人一樣為她斟酒,讓她唱歌,給她講飛行的故事,雖然大多數故事她都聽過,可從來不是在這種場合。最後,瑪麗斯感覺她完全融入了飛行者的群體,他們的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歡慶的宴會又重新回歸到往常的流程。

這是一個奇妙的、令人難忘的宴會,而那天發生的一件特別的事更是璀璨地燃燒在她的記憶裏,永難忘卻。渡鴉,那群人中唯一的東方人,難免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備受嘲弄。最終,在一點酒精的催化下,他開始反抗。“你們自稱飛行者。”他說,聲音像鞭子一般,瑪麗斯到現在都記得,“來,跟著我,我讓你們看看什麽叫飛。”

所有人跟他到了外面,鷹巢島的飛行崖,也是所有飛行崖中最高的。六百英尺的垂直高度,崖下亂石犬牙交錯,海浪沖擊著它們,在亂石罅隙狂暴肆虐。渡鴉穿著收起的飛翼,走到崖邊。他仔細打開飛翼的前三個支架,不過沒有鎖好固定,鉸鏈仍是活動的,打開的金屬架跟著他的手臂靈活地滑動,其余部分他仍然保持收折狀態。

瑪麗斯很想知道他打算幹什麽,很快她有了答案。

渡鴉開始助跑,盡全力縱身一躍,從飛行崖邊直落而下,他的飛翼仍然收折著。

瑪麗斯倒抽一口涼氣,趕緊跑到崖邊,大家都往崖邊靠攏,有人被嚇得面無血色,也有人咧嘴笑著。多雷爾站在她身邊。

渡鴉如失足之人一般跌落,雙臂仍然貼在身邊沒有張開,飛翼上的金屬箔像鬥篷一樣在風中飛舞。他以頭朝下的姿勢往崖下巖石上撞去,那一刹那,連時間都快停止了。

就在他即將撞上巖石的一瞬間,瑪麗斯幾乎都快聽到渡鴉的頭撞在巖石上的悶響——燦爛耀眼的銀色突然閃過,飛翼張開如神來之筆,渡鴉被風托起,開始飛翔。

瑪麗斯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西方最年長的飛行者賈米斯對此僅付之一笑:“渡鴉的小花招。”他低聲道,“我都看過兩次了。他給飛翼的金屬架上了油,當他落到讓你提心吊膽的時候,把飛翼一甩——用盡全力地甩,鉸鏈借著這股力滑動,飛翼一節節伸出,金屬架自動鎖上。是的,幹得漂亮,不過我賭他在之前練了無數次。要是有一天,他飛翼上的某個鉸鏈突然卡住,我們就得跟渡鴉大人說拜拜了。”

即便如此,渡鴉猶如魔術般的表演仍然讓大家震驚。瑪麗斯早就厭倦了飛行者們起飛前一系列煩瑣的準備,要飛行助手幫忙把幾乎完全張開的飛翼穿上,噼裏啪啦鎖好每一個支架等等。她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起飛。